第十八章 (1 / 3)

在離開程遠的時候,我對於未來還沒有明確的規劃,可是當坐在火車上,想著這些年經曆的一切,卻恍然發覺我一直以為自己夠獨立夠堅強,可其實我一直是在依賴,從依賴著江純一再到方奕晗,然後是程遠,其實我從來沒有真正完全靠過自己。

就在那一程路上,我忽而明了:我必須要靠著自己再去拚搏一次,實現我的理想和野心。我摸著那尚是平坦的肚子,望著火車窗外那冉冉升起的太陽,便似陽光在那一瞬也照耀到了我的麵頰,我陰鬱的麵容便也亮堂起來。

因著北京憶書一直是我的心病,我便仍是回到了北京,我想在這兒重新開始我的創業,也重新開始我的人生。

公司的起步總是異常艱難,尤其是如今我要帶著身孕在北京城裏奔走,為我的公司注冊、選址、尋求各種人脈的幫助。

程偉民的支票在我上火車前就撕得粉碎。我一向不是自詡清高的人,隻是我想為自己保留最後的尊嚴——如今我所靠的不過是這幾年的一些積蓄,所以注冊資金隻有五萬,辦公樓要租得足夠便宜,跟搞傳銷似的頻繁跟以前在北京的客戶聯係,有時候實在覺得疲倦,便隻能靠著意誌力告訴自己要不斷堅持。

我將以前在北京憶書合作過的幾個人挖了過來,許了他們比現在崗位高一千塊的工資,圍繞在他們中間,我就好像回到了在北京創業的日子——事業不像感情,付出多少、得到多少沒有公式,我想或許隻有發展屬於自己的事業,將它鑄成一道銅牆鐵壁,我才會有安全感,不再像過往那樣患得患失。

我身子漸漸重了,精力越來越差,開始嗜睡,這讓我很惱火,每每在忙到腳尖不著地的時候,我都跟自己說如果辰光再來一次,我一定不會選擇留下這個孩子,可是到夜深人靜,我摸著漸漸隆起的肚子,心裏卻還是能感覺到幸福——他讓我覺得自己不是孤單的,不論如何,他總會陪著我。

我按照規定時間去醫院檢查,醫生說我的寶寶很健康,這讓我很高興,可是我也會想起很多年前那個被我流掉的孩子,如果我能早點負責,將他留下的話該有多好,那麼現在他應該會跑會跳會喊我“媽媽”了吧?

人年輕的時候,真的任性得讓人有些費解。

我在北京又一次碰到了江純一。其實我知道北京城就那麼大,而且現在網絡通信又那麼發達,他要找到我本不是什麼難事——而且我也沒打算向他隱瞞我的行程。

我望著他,恍若多年不見的好友,笑得眉眼彎彎:“現在我就常住北京了,以後你和伊妍來北京可就要找我接待了。”

江純一便也是釋然地笑。

我和江純一經曆了少年時代苦痛的分手,再相逢時的糾葛,而到現在我們似乎終於能平靜地相處;江純一幼年喪母,那個家庭對他來說也是可有可無;而我也一直和母親相依為命,其實我們都是在親情上有所欠缺的人,所以我們現在在一起,便有種彼此是親人般的感受。

江純一每次來看我順便帶些亂七八糟、一看就是他的經紀人買的各種各樣的嬰兒用品,我每次隻能一邊收拾這些東西一邊無奈地說道:“你別老往這兒跑啊,萬一被記者看到,還以為這是你私生子呢。”

“這有什麼,”江純一每每都是無所謂地聳肩,“反正我在他們筆下素來沒什麼形象,他們愛怎麼寫就怎麼寫。”

“拜托,你為自己的形象負點責吧。”我無奈地說道。

江純一卻頑皮得像個孩子:“放心啦,就算被拍到了,誰都知道你是我的初戀女友啊!我的經紀人肯定會安排媒體報道說我雖然身邊美女如雲,可我一直專一地愛著自己初戀女友,粉絲說不定會猜測我們已經秘密結婚,正在孕育新生命……”

我被他逗笑了,可是我看著他,卻仍是有些擔心。我擔心江純一會陷在這個彎裏轉不過來,就好像他童年缺失母愛,所以在少年期喜歡舒慧姐一樣;而我和他,正因為那段遺憾的往事,讓他無法放下,我希望他能明白我和他之間已經時過境遷,他現在應該多留意在他身邊真正陪著他、愛著他的人。

“拜托,這孩子又不是你的!”我橫了他一眼說道。

“我喜歡當孩子的父親!我才不管他是誰的呢,反正他生下來一定要叫我爸爸。”江純一賭氣地說道。

我半是好笑半是無奈,隻能溫言相勸:“江純一,我已經下定決心當個單親媽媽了。你不是答應過我,會好好照顧伊妍的嗎?”

“我不正好好照顧著她嗎?”江純一含糊其詞。

我有些生氣地說道:“你明知道我說的照顧不是這個意思!”

“心悠,有些事你自己也做不到,又何必強人所難呢?”江純一聳肩道,同時做了個手勢,意思是結束我們之間這場談話。

“伊妍……她最近怎麼樣?”我想著江純一這陣子來來往往,而伊妍自那次吸毒醜聞後就再也不見於媒體報端,我想來不由憂心,蹙眉問道。

江純一聽我提及伊妍,卻隻是語焉不詳地說道:“她……最近過得挺好的。公司的意思是讓她暫時避避風頭吧!”

我看他漠不關心的樣子,不免又有些惱火,指責他道:“江純一,你別忘了伊妍是為了誰而前途盡毀的!你如果敢再碰那些東西就是對不起我和她為你的付出!而你不去關心她,卻在我這兒浪費什麼時間?我不需要你,也不值得你關心!”

江純一默默承受著我的指責,末了卻隻是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懷著孩子呢別這麼大動肝火的,當心生下來的孩子跟你似的那麼壞脾氣。好了,我走了。作為一個當紅明星,我可是很忙的,我每次抽出這麼多時間來看你,你不受寵若驚也就罷了,還總是囉囉唆唆的——伊妍的事我知道怎麼處理,不勞你費心。”

每當我將話題引到伊妍身上時,江純一就會選擇轉移話題或者離開來避免與我繼續討論這個話題,我很是無奈,可是也知道自己不能總這麼鹹吃蘿卜淡操心——各人有各人命法,縱然我想看著江純一和伊妍在一起,可到底我也是個局外人罷了。

我在北京為著新公司奔走的時候,上海那方麵的消息也不斷傳來。黎明泉正式從銀達集團辭職——明眼人自然知道辭職是比較體麵的說法,而實際情況自然是林遠山連同幾個股東直接罷免了黎明泉,幾乎是一夜之間黎明泉從紅得發紫的銀達實際掌權人變成了喪家之犬——瞬間財經報紙都將這一消息刊為頭版頭條,一個多月前尚是意氣風發以“地王”的身份拿下上海市區那塊地的黎明泉,怎麼會在一個月內就風雲突變地被人驅趕下台?而以往一直被人忽視躲在幕後的林遠山也借著這次事變重新出山,眾人重新將目光鎖定在了這個銀達集團的創始人身上,而在這樁事變中眾人方才意識到他的“寶刀未老”,眾人紛紛說黎明泉的這次倒台是林遠山蓄謀已久的一場陰謀,可是這場陰謀到底是如何部署,又是如何達成的呢?卻無人能說得清了。

這天我剛好在北京應酬一個飯局,臨結束時接到江純一的電話,他說他也剛回北京,想和我一起吃個飯。於是我就應了他,留在飯店的休息區域等他。這個時候我已經有四個月身孕了,雖然盡量穿著深色職業裝,可仍遮掩不掉麵部的浮腫。

我沒想到會那麼巧碰到黎明泉,他看到我,先是微微一愣,旋即露出譏誚笑容:“人都猜著程遠把你這個小情人藏哪兒去了,原來是在這兒,倒是離上海不遠。”

我臉一沉,不欲與他有過多言語,便繞開他往外走去。

可是黎明泉偏偏不依不饒——他追上我,拽著我的胳膊——我望著他,驚訝於權力和金錢可以賦予人的魅力,而慨歎於失去這一切的時候能瞬間剝奪走的光芒,現在的他顯得老態龍鍾,較之當年意氣風發的時候仿佛瞬間老了十歲,但是那流露出的神態依舊讓我惡心,我恨恨甩開他,幾乎要將他甩個趔趄,我說:“你到底想幹什麼?”

而他喘著粗氣,忘乎所以地笑著:“你是程遠的親信,也是他的情人。所以你不會不知道的吧?當年他故意跟我競價激我拍下那塊地,根本就是知道政府對土地即將出台的調控政策!就在半個月後,程偉民的公司在我們旁邊拍下的地比我們幾乎便宜了將近三分之一!我就被衝高在那個點上了!”

我當然知道這事的前因後果,所以聽了也隻是冷笑,便故意說道:“就算您當時買得貴了些,可是上海的土地到底是值錢的,您隻要囤著總不會吃虧的。”

黎明泉歇斯底裏地笑著:“是啊,我也是這麼想。可沒想到林遠山會抓住這個機會,是我決策失誤為公司造成了損失!那些公司董事也起著哄把我轟下台,他們不想想我以前為他們創造了多少利潤,現在就像驅趕一條狗一樣驅趕我!”

我對這種人本就沒什麼同情,更懶得聽他吐苦水,不耐煩地說道:“黎總您雖然離開了銀達公司,可憑您的資曆,在哪兒不可以謀得個好差使。您又何必在我們這種小人物麵前訴苦呢?”

黎明泉笑得麵目猙獰:“是啊,我以為他們這樣就夠了。可是孔煥誌——孔煥誌你認識吧?”

我知道孔煥誌已經回到憶書,這會兒卻故意揣著明白裝糊塗,假惺惺地問道:“他怎麼了?”

“他是不是程遠的人?”黎明泉笑得肥胖的身軀都在顫抖著如同篩糠,“他裝作一副良禽擇木而棲的見利忘義模樣,背叛了憶書到我公司,可是卻原來是暗中查我偷稅漏稅呢!現在他裝作一副無辜受害者的模樣把那些東西交了出去,我如今卷進這糾紛可是出不來了!”

我不由微微一笑:“黎總,人在做天在看,如果你真的沒做過,又怎麼會怕人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