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2 / 3)

“江純一,不要再說了,”我閉上眼,眼淚幾乎將麵孔浸濕,“我們上次分手的時候不就說清楚了嗎?我們不能再沉浸在過去的舊夢裏了。我們過去的辰光或許很美,可是我們不能一輩子都沉浸在過去辰光的回憶裏。現在的我們,早已是人事兩非了。伊妍,伊妍為你做了這麼多,你不能對不起她。而我選擇了這條路,哪怕是錯的,我也隻能走下去了……”

江純一正要說些什麼,我的手機響了起來,我連忙從包裏拿起,看到程遠的名字,便是心頭浮上陰霾,猶豫許久將電話摁掉,而江純一望著我,神情也是了然:“是不是程遠家那邊給了你壓力?”

我臉色微微一變,但到底隻能風輕雲淡地笑笑:“你家都是上等人物,怎麼會和我這樣的小人物為難?”

江純一一聲嗤笑,說道:“那倒是,他們素來是自詡血統高貴的。便是因為我身上流著我媽的血,他們素來也沒把我當同一等級的人看過。”

我知江純一與程家的心結,便是到了如今他也隻肯冠以母姓,不肯隨著程姓,便知他與程家芥蒂之深,我想著他幼年遭受種種,便也無意勸他什麼,隻岔開話題道:“伊妍呢?沒隨你一道回來嗎?”

江純一臉色微微一沉,但很快笑容如常:“是,她說喜歡倫敦沉謐的氛圍,想多留在那兒散散心。”

我心道娛樂圈瞬息萬變,以江純一和伊妍的性子實不適合沉浮其中,這些年若是存夠了錢,便是在國外待些時日,倒也不是什麼問題,當下微微一笑道:“那也好。你呢?你這次回來打算在國內待多久?”

江純一似有些詫異地瞥了我一眼,說道:“我那麼多工作要做呢,自然會在國內待很長時間。”

程遠又開始打電話。

我不得不起身說道:“江純一,幫我辦出院手續吧。”

江純一兀自不放心:“你的身體要不要再留院觀察幾天?”

我搖搖頭,語意堅決:“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知道。麻煩你……再幫我一次吧。”

江純一總是拗不過我,他隻能幫我辦出院手續,然後開車送我回家。

江純一見我一路上神色隻是黯然,便寬慰我道:“不論如何……有了孩子總是高興的事,現在我也有能力照顧孩子了……你也別胡思亂想了。”

我歎口氣,搖頭道:“我沒想什麼。江純一……不論如何,我總希望你和伊妍都好好的……既然伊妍想開了想留在英國過些輕鬆的日子,其實你也沒必要回到這娛樂圈來,我希望你千萬不要再沾染……”

江純一神色凝重,他說道:“心悠,你不要誤會,武漢的那樁事確實與我無關。我以後也不會再碰那些東西……至於這娛樂圈,我總得讓自己有個賺錢糊口的工作。”

我苦澀一笑,說道:“你好不容易和韶顏這種剝削藝人的公司解了約,現下命運在你自己手裏,你可千萬要自我把控,不要讓人操縱了去。”

江純一點點頭:“心悠,我明白你為我所做的,謝謝你。我也不會辜負你的一番心意。”

我卻連忙搖頭:“我所做的,不過是伊妍為你所做的千分之一罷了。我這樣的人,也沒什麼好值得你羈戀的,你該有你的生活,雖然我無權幹涉,可是我希望在你未來的生活裏有伊妍。”

江純一隻是平靜地說道:“你確然無權幹涉我的生活,我喜歡誰,想和誰在一起,這是我自己的自由。”

江純一送我回到公寓,程遠早已焦躁不安地在陽台上四處踅步,見得我來,連忙從二樓奔下來,而他瞥了江純一一眼,神情間頗含敵意,冷冷地說道:“你什麼時候從英國回來的?”

江純一不以為意地笑笑:“你什麼時候管得到我了?我記得上次在心悠老家,哪個人說會和舒慧姐離婚娶她的?現在我怎麼看著某人就是說一套做一套,想享齊人之福呢?”

程遠有些緊張地瞥了我一眼,見我隻是神色漠然,他有些不耐地說道:“我的事又什麼時候輪到你指手畫腳了?”

江純一一聲冷笑:“因為你在傷害兩個我最關心的人!我怎麼能不管?”

我低聲相勸:“江純一你先走吧,我有些話想和程遠說。”

程遠聽得我的聲音,麵色微微緩得一緩,而江純一卻兀自擔心,輕聲道:“你是想……告訴他嗎?”

我心亂如麻,隻不想再看著他們兩個在我麵前起爭執,便隻是推著江純一說道:“你先走吧!我自然有著決定。”

江純一聽得我這麼說,雖然麵上仍是十分不放心的神色,但是也不能太逆了我的意,隻能叮囑我一句:“心悠,有什麼事就給我電話,我總歸都在。”

我心下湧起一片溫暖,卻隻能克製自己的感情回應:“謝謝——你先回去吧。”

我看著江純一開車遠去,而我和程遠二人上樓。程遠按捺不住,劈頭蓋臉地問:“心悠,你怎麼會和江純一在一起的?你知道我今天過來看到窗戶開著,你人又不在,我有多擔心嗎?”

我一聲哂笑,想著昨晚我服用過量安眠藥,若不是江純一,就憑他的這份擔心,怕現在我也不會站在他麵前了。

程遠瞧見我譏誚的笑容,他心怕也是一軟,扶住我的肩說道:“心悠,我知道你最近壓力很大……我又何嚐不是,可是相信我,熬過了這段日子我一定會給你個交代的……”

從死到生幾乎是走了這麼一遭,我覺著很多執迷的事似乎一夕之間都看淡了,麵對著程遠的信誓旦旦,我也隻是冷淡回應:“程遠,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放了我,我們之間的壓力都會小些?”

程遠見我神色疏冷,不免又軟了幾分,雙手順著我手臂滑下,握住了我的手說道:“心悠,你知道我這陣子為黎明泉的事煩心,所以我沒有那麼多時間來看你,你……”

而我隻是揮開了他的手說道:“其實隻要你回歸家庭,你爸爸就會幫你,你就可以順利回購銀達那塊地,你不僅可以打敗黎明泉,而且可以開發一個大項目賺得盆滿缽滿,你不用為了我承受那麼多苦惱的。”

程遠有些焦躁地說道:“心悠,你難道就不明白我的心思嗎?”

我不想在程遠麵前落淚,可是眼眶裏還是不爭氣地盈滿了淚水,我說道:“我怎麼不懂呢?不懂的是你自己罷了。程遠,其實你不愛我,你愛的不過是爭奪的快感和享受勝利的快樂罷了!等我真的成為你的負累,你就會厭棄我、拋棄我了。”

程遠聞言卻隻是淡淡一笑,抱住了我說道:“傻丫頭,你還在擔心我會拋棄你嗎?不會的。你是我自舒慧後唯一愛過的人。”

我推開他,淚眼蒙矓地望著他:“那麼你為什麼不愛舒慧了呢?”

程遠愣愣地望著我,半晌才說道:“我說過,再深的愛,也會被時光磨光的。”

我背轉過身,說道:“是啊,再深的愛,也會被時光磨光的;何況我們之間,根本沒有那麼深的愛,你不過是把我當戰利品,而我也不過是把你當作避難的港灣。我們以為我們相愛,其實……都錯了。”

“心悠……”

而我隻是覺得疲倦,便催促著他離開:“程遠,我累了,你走吧。”

程遠猶豫許久,最後隻能說道:“心悠,你先好好休息吧,我改天再來看你。”

我一個人陷在沙發裏,直到手機亮光一閃,我看到了程偉民的短消息,不由疲憊地閉上了眼睛——這樣的生活,我真的累了。

我實在倦怠得不願一個人走這麼遠的路去見程偉民,思前想後,仍是隻能讓江純一幫我這個忙。我知道江純一痛恨那個家庭,這麼多年從來沒有踏進一步,可是今遭他到底是為了我而不得不妥協了。

我發自內心地感激江純一——回想這麼多年來,或許隻有他是完完全全地為我付出、愛著我,可也正因為如此,我才不敢再觸碰這份愛,生怕現實不再如記憶般美好,怕曆經這麼多年,他真正愛著的那個人早已改變。

我聽得程偉民在二樓書房,便讓江純一在樓下等著,我一個人去了二樓。我當然明白程偉民在這個時候約我進老宅子見麵並無好事,可是卻也不願意躲避任何指責和風雨。

程偉民還是如同上次我見到的這般威嚴,他說道:“上次是為了江純一的事情和你見麵,沒想到這次卻是為了程遠的事情。”

我微微苦笑,心道自己當真周旋在他們兩兄弟之間,這麼聽上去倒真是水性楊花可恨得緊。

“阿凱荒唐倒也罷了,我本來以為阿遠是最像我的,我以為他能處理好事業、家庭和情人之間的關係,可沒想到他還是為你昏了頭。夏小姐,到底是我錯看了你,還是你真混成了精,能將他們兩兄弟玩弄於股掌之間?”

我沉住氣,遏製住喉頭一陣陣上湧的酸澀:“伯父,我和江純一確實在一起過,可是後來因為很多現實原因我們分手了。我和程遠的感情在工作中慢慢滋生,我也曾理智地克製過,可是兜兜轉轉我們到底還是在一起了。我知道在這件事上我對不起舒慧姐,可能也對不起你們二老,但是無論我曾經對江純一還是我現在對程遠,都是真心誠意,並沒有任何玩弄的意思,隻是感情的事不能勉強,還希望伯父您諒解。”

程偉民聞言淡淡一笑,說道:“夏小姐是聰明人,應該能看得出我對你一直以來都很欣賞。如果你願意成為我們家兒媳,我也很歡迎。隻是如果你要取代舒慧的位置,絕對不可以。”

我明知他定會這麼說,卻仍是忍不住針鋒相對地問:“為什麼?”

程偉民似是思索了片刻,說道:“其實我很欣賞夏小姐……那我也不拐彎抹角,因為隻有和高家聯姻,我們程氏才能並購掉高家十幾億的資產。”

我冷笑,終於知道緣由,喃喃道:“原來如此。”我想到高舒慧,心下也為她可憐,原以為程偉民這般阻攔程遠和她離婚,是因為她端莊賢淑,為這個家庭默默奉獻,卻原來在程偉民這個徹徹底底的商人心裏,到底是不肯放過高家的資產。

程偉民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爽朗大笑道:“夏小姐,你既然和阿遠工作過一段辰光,就應該明白阿遠的個性。他最是好強不服輸,而且又是個工作狂人。現下他和黎明泉鬥得這般厲害,若沒了我的幫襯,他隻會一敗塗地。而當阿遠成為一個沒有工作、沒有社會地位的人,你們之間的感情又能撐過多久呢?”

我咬著嘴唇沒有說話。

程偉民說道:“夏小姐,你喜歡阿遠,應該包括他這個身份可以給你帶來的安全感,他可以幫你解決生活中的很多難題。可是如果離了這個家庭,離了這個身份,他不能在商場呼風喚雨,他不能為你解決任何難題,你們求職四處碰壁,生存成了難題,愛情就更加成為奢侈的東西。到那個時候,你還會喜歡他,抑或他還會喜歡你嗎?或許以後他回想起來隻會憎恨是你讓他失去了這一切,他會恨自己的色令智庸,他會恨你!”

隨著程偉民手中的拄杖在地上用力一頓,我也驚得顫抖了一下。

程偉民雙目炯炯有神地看著我,說道:“夏小姐,正如我以往所見,你是個非常有工作能力和魅力的職業女性。但是如果你現在就一直這樣跟著阿遠,你將會一步步失去自我,直到有一天阿遠厭棄了你,如同他厭棄以往那些情人一樣,你將如何自處?”

程偉民確實是老江湖,雖然我知道他說的這些話隻是想讓我心甘情願離開程遠,可是我不能否認他說的這些話也是事實——如果程遠剝落了這個家庭以及現在的身份賦予他的華衣,我是不是還會愛著他?而程遠再愛我,是不是能愛到放棄他現在所擁有的一切?如果他真的一無所有了,有一天他會不會恨我?我的臉色陰晴不定,一下失卻了主張。

“離開程遠!”

我咬著牙沒有說話。

程偉民隨手寫了張支票遞給我:“夏小姐,你是個聰明人,我也就不兜圈子了,我給你錢並不是侮辱你,而是無論你想創業或者置業,你都必須用到它。這個世界是現實的,你不可以把錢看作人生追逐的目標,但無論你要做什麼,都離不開它是吧?”

我看著那張支票,微微有些猶豫。

“你現在離開,對你是最好的選擇,”程偉民笑得有種看穿世情的銳利,“有時候做人退一步才會海闊天空。現在阿遠受著三方麵的壓力,隻有你放手了,他才有鬆口氣的可能。”

我明白他言下之意——隻有我放手了,他才會對程遠施以援手,讓他的憶書不至於在黎明泉的逼迫下瀕臨破產的危機。我沒有故作清高地將支票撕得粉碎離開,隻是將支票拿在手裏,低眉順眼地說道:“如果哪天您賬戶動了這筆錢,這就是我給您的答複。”

“夏小姐是聰明人,這筆錢就當是我對你的投資了。”程偉民微笑著說道。

“謝謝。”我隻能這麼麵無表情地回答。

江純一見我下樓,便要開車送我回去,他見我臉色難看,便說道:“心悠,你不比我了解他們,這隻是個開始。你若要安寧,還是離開程遠吧。”

這麼多天來舒慧、程偉民一個個紛至遝來,軟硬兼施地讓我離開程遠,我心裏一陣反感,此時胃部猛然一陣強烈痙攣,我再也控製不住,一下嘔在了他車子看上去價值不菲的地毯上。

江純一卻仍是執著於這個話題:“你本來就不該和他在一起的,你又怎麼可以這麼大意,這個時候懷上他的孩子?!”

我身體不適,這怒火就來得有些不合時宜:“就算懷上了又怎麼樣,這都和你沒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