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3 / 3)

而程遠便又是用吻湮沒了我的話語:“既然不是,那就不要再提了。”

憶書的情況越發惡劣。我見著程遠為此到處奔波,混著酒局,每每喝到嘔吐昏睡,不免為他擔心,我除了打點公司日常事宜,也就盡心盡力陪著他,那想分手的話終於是壓在了舌底,沒有再宣之於口。

公司裏人心不齊,很多設計師紛紛想著跳槽,我看著辭職報告不免有些心浮氣躁,忍不住訓斥了那幾個年輕設計師一番,卻不料聽到他們背後嚼舌——“還真把自己當老板娘了?也不過就是老板的新寵罷了……”“我說她當年怎麼會進公司,得到老板那麼器重呢,果然學曆再高,也比不上床上本事好啊……”

我氣得發抖,就想要把這些饒舌者教訓一番,卻被朱駿拉住了,他似是看淡人事變換,淡淡說道:“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別人愛說什麼,你還能一一管了去?他們要辭職,讓他們走就是。反正也不過混個一日三餐溫飽,也確然沒義務陪著公司共患難。”

我的怒氣被朱駿略帶薄涼的語氣所遏住,旋即苦笑:我又算得什麼清者自清,或許便真若她們所說,程遠待我如此器重,不過也就是因為他待我的心思不同罷了。

朱駿見我這般惆悵模樣,安然喝著咖啡說道:“程遠與我少年相識,他待我也算有恩,我本不該在背後這麼誹謗他。可是我卻不得多嘴一句,他待朋友重義,待女人卻最是情薄。你若對他別有所圖,留在他身邊倒也罷了,可你若對他動了真心,那麼之後便有你苦頭吃著了。”

我心中微微一動,卻不插話。

朱駿拍了一下我的肩說道:“何況你也不是那種依附旁人的性子,我勸你還是早早離開程遠為好。”

我沉默良久說道:“待憶書過了這段艱苦辰光,我再向他開口吧。”

我是存了這般風暴過後便孑然而去的心思,可是落在旁人眼裏,卻不盡然。

舒慧尋到公寓的時候我心裏便是一咯噔,猶豫了一下終隻能開了門。

“舒慧姐,你怎麼來了?”我知道自己明知故問,可是如今情況,我又能說些什麼?

她臉色沉鬱,一言不發,卻猛然揮過一個巴掌,落在我的麵頰上,清脆響亮。

我捂著臉,羞辱感自內心層層紛湧而上,可我卻知是自作自受,這會兒我又能說些什麼?

“我記得你從法國回上海的時候,我就奉勸過你離程遠遠一點——我已經處處提防著你了,讓你去北京,看你和江純一在一起,沒想到你兜兜轉轉還是到程遠身邊了。心悠,這世間男人那麼多,你就非要惦著程遠一個嗎?”舒慧指著我,咄咄逼人地問。

我心裏本是歉疚的,可是偏偏被她犀利言語激起了性子,我冷笑著說道:“你為什麼不去問問你丈夫,他想得到的東西,有過放手的嗎?我已經躲他躲到北京,躲回老家去了,可是他還是追了來,我還能怎麼辦?”

高舒慧窒了一下,她不是不了解程遠的性子的,凝視了我半晌,終是放緩了口氣說道:“心悠,我想你也清楚,程遠的情人很多,對你他或許是比較重視的一個——可是你想過為什麼嗎?——不過是因為你也曾是純一的女朋友。他的樂趣在於爭取的過程,而如若他得到了就不會再珍惜。他便是這樣的性子,你難道會不清楚嗎?”

高舒慧的話確然戳中了我的內心——我想我已經忘了她原本就是陪著程遠創業的人,這些攻心的談判技巧她原本就比我更為擅長,哪怕是在家做了那麼久的家庭主婦,但是這樣的談判於她怕已經是家常便飯,因此她娓娓道來,我便是節節敗退。

“程遠和黎明泉現已成水火之勢,黎明泉睚眥必報,若我公公現下束手旁觀,程遠和他的憶書就是死路一條。憶書創立之初你就在公司實習過,我想你也知道程遠對公司付出的感情吧?難道你忍心看著他的心血付之一炬?”

而我的手已悄然握起,我不說話,而指甲已經刺痛了我的神經。

“心悠,正是因為我們多年前就認識,而你也和純一有著這麼親密的關係,所以我不想做得太絕——如果你能安安靜靜離開程遠,我便也不會對你做什麼。”高舒慧仍是笑著的,她的笑容灼到了我的眼睛,“我知道是程遠追到你家鄉追到了你——這是他的不好,不過比起守著一份並不牢靠的誓言,是不是還是拿著錢去追求自己的前程更為可靠?”她說著從包裏拿出一張手填的支票遞給我。

我咬著唇,這張支票,如同麵上那巴掌,越發讓我覺得麵頰火辣辣地疼痛。

舒慧點了根煙,煙霧嫋嫋中,她卻猛然收了笑容,猶如換了個人般,冷冷地說道:“心悠,我也是看在純一麵上,不想讓你太難堪。否則我便爆出你第三者的身份,讓你在業界待不下去,以我高家的財力,也並不是做不到。程遠若離了程家,他可沒法像往日這般護著你。該走該留,你自己權衡清楚。”

我本是存著愧疚,也已經存了離去的念頭,可她這般威逼利誘,卻偏偏激起了我倔強的性子,我咬著嘴唇說道:“是走是留,我心中自有抉擇,不勞舒慧姐你操心了。”

舒慧挑眉,冷然道:“這便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硬要闖進來了。”

我將門打開,做出送客的姿態:“你走吧!”

高舒慧走後,我覺著有點累,身體有些乏力,便靠在沙發上,本來隻是想這麼靠一下,結果沒注意就睡了過去。

等我醒過來,映在我眼裏的是程遠的笑臉,我竟是枕著他的大腿睡著的。

我一骨碌爬了起來,揉著眼睛道:“你什麼時候回來的?現在幾點了?”

“現在都九點了——吃過東西沒?”

“這麼晚了,”我大吃一驚,揉揉腦袋,“我怎麼會睡得這麼沉呢?最近真成豬了。”

“是不是身體不好?胃病又犯了?”程遠抱著我問道。

我搖搖頭:“還好吧,偶爾有些反胃,不過最近大部分時間就是吃吃睡睡,也沒什麼不好的。”

程遠看到茶幾上那張支票,猛然問道:“今天舒慧來過?”

我並不想多提這事,聽他問起,隻能用鼻音回答了一聲“嗯”。

“她說什麼?”程遠眼裏掠過一道淩厲。

我歎口氣:“不過勸我離開,她是你的妻子,說這些話也理所當然,無甚不妥。”

程遠走過來,撫著我的肩說道:“對不起,我本不想給你這些困擾。我原以為能和舒慧說清楚,大家至少能和平分手。可是沒想到她卻不依不饒。這些年她一直不過問我的私生活,我以為我們早已成了陌路人。可是沒想到,她對你卻這般不肯放過。”

我回憶起與舒慧的相識,她確然一直對我提防,往日我還可以笑她多疑敏感,可如今我是不是該稱讚她的先知先覺?我搖頭苦笑,到底是自己讓自己到了這般不堪的境地,又有什麼麵目指摘她呢?

程遠看到我的黯然,就挑起我的下巴,凝視著我說道:“心悠,我知道你很介意你成了我和舒慧之間的第三者。可是我和舒慧,很早之間就出現了問題。”

我忍住即將掉下來的眼淚,轉過身仰起頭問道:“什麼問題?”

“我和她之間,一直都像在演戲。我們都戴著麵具,讓對方看到最完美的自己。在商場上商業談判或者觥籌交錯,我已經覺得這副麵具戴得很難受了,我希望回家能讓我摘下這副麵具。可是當我回家,我才發現這副麵具似乎蓋得越發嚴實了。心悠,隻有在你麵前的時候,我覺得自己才像自己。”

我的眼淚慢慢滑落麵頰,我仰望著程遠——我不知道他說的這番話是不是真的,甚至是不是隻對我一個人說過,但我也隻能選擇相信他,在那個時刻,我們是真的真心相待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