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以後,趙仁和到底沉不住氣,又來了。藍采錦吩咐差役叫他到大書房等候。這大書房,是藍采錦處理公務的要處,隻見窗下書案上疊著一堆裝得鼓鼓的牛皮紙公文袋,西壁下棗紅木櫥鎖得緊緊實實。這裏平時是不準閑人隨便進出的,趙仁和進入書房,心懷鬼胎,見左右無人,就東張西望起來。他忽然見書案一端單獨放著一隻漲鼓鼓的公文袋,注明“機密”字樣,就伸手摸過來,緊張地解開線頭,抽出一看,心裏一喜,原來正巧就摸到了丁二一案的卷宗。趙仁和見上麵幾張就是判書,慌忙往下瞧,瞧著瞧著,隻見他臉色頓時由白變灰。原來,那白紙上的黑字是:趙仁和,本縣草墊口鄉財主……本欲勾引佃戶丁學方之妻為奸,因屢遭拒絕,夤夜強行不軌未逞,遂起謀害丁學方之念……幾經堂審,案情大白,確鑿無誤,殺人償命,當速正法……”末尾處除了鹽城縣知縣藍采錦的親筆落款之外,還有一塊鹽城縣署的四方大印!
趙仁和頓時嚇得魂飛魄散,麵色如土,兩條腿子直打抖,不知如何是好。
正在這時,突然“嘭”一聲,書房的門被推開了,走進一個官吏模樣的人來。這人朝趙仁和冷眼打量了一下,說:“趙大少爺,藍知縣客堂有請。”
趙仁和慌得連案本也沒揣進公文袋裏,就往客堂上去了。
藍采錦正坐在那兒用茶,看見趙仁和走來,不由一怔,未及問話,就見趙仁和“撲通”往下一跪:“藍大人開恩,饒……饒我一命……”
藍采錦故作驚訝地說:“趙大少爺,這是怎麼了?”
趙仁和流淚懇求:“我……隻求大人筆下超生,我願拿出一半家產,酬謝您老救命大恩!”
藍采錦一聽,心中不由笑開了花。不過他表麵上不露聲色,幹咳了一聲,隨後扶起趙仁和,雙雙並肩,進入內室,一場肮髒的交易終於拍板成交了!
趙仁和回到家裏,足足忙了一個多月,湊足了兩千五百兩銀子,親自送到縣府。
藍采錦如願以償,便將丁黃氏“通奸害夫”罪定死,連夜派人報往蘇州府。
再說丁黃氏油鍋摸錢後,她那隻右手就殘了,五個指頭再也不能伸直。
當她曉得藍采錦說話不當話,依舊定死了案子,頓時氣得兩眼發直。這時她才真正明白,清朝清朝,清朝難得見清官。每當想到自己恐怕不能活著走出這牢門,夫妻倆都要做屈死鬼時,她就更加懷念丁二。
這天晚上,她借著窗外的月光,用傷殘的手艱難地做著鞋子。小貴書抓住她的手一個勁地問:“媽媽,你的手怎麼了?”她一把摟住伢子,貼著他的臉蛋,一句話也不說。
就在這時候,陳文漢突然出現在窗外,低聲說:“丁家嫂子,蘇州的回文今天到了,又要解你南審。藍知縣傳話,明天一早開船。”丁黃氏正待要問,陳文漢已匆匆走開。丁黃氏心中焦急不安,一直等候到四更天,陳文漢才又來了。他打開牢門,高聲喊:“丁黃氏,趕快收拾收拾,五更開船。”
然後低聲說,“丁家嫂子,藍采錦把案本做得天衣無縫,到了蘇州大堂,你可要當心啊!”然後又小聲囑咐了一番。
丁黃氏咬著嘴唇說:“陳老爺,隻好拚它個魚死網破了!”
四天後,丁黃氏又被解到了蘇州,當天,就被傳上大堂。
章撫台端坐在上,他一見丁黃氏在公案前跪下,就將驚堂木拍了下來,說:“丁黃氏,去年提審,隻因案本粗疏,加之倪知縣行為不端,才將你發回鹽城重審。而今,藍大人之案本縝密,核查驗證,鐵案如山,勸你快快招來,免得再吃苦頭!”
丁黃氏這時提起嗓子,大喊了一聲“大人!”便憤聲地說,“隻因藍知縣貪財受賄,執法不公,才使民婦蒙冤至今!”
藍采錦一聽,瞪起眼來:“你敢陷害本官?”
丁黃氏伸出那隻疤痕累累的右手,含著眼淚,朝章撫台說:“大人,民婦申冤之誌,這殘了的手可以為證!”接著,便把油鍋摸錢的前前後後申述了一遍。章撫台聽了,不禁為之動容。
藍采錦急忙上前一步,說:“撫台大人,問案用刑沒有拘泥之理;公堂用計亦是理所當然。告我貪財受賄,無憑無據,全是憑空揣測。請撫台大人速速發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