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四這天傍晚,丁二到草墊口小街上買了鞭炮、香燭,經過澡堂門口,正巧碰見王齊明。丁二忙又買了些百葉、香幹,打了一瓶酒,邀王齊明到家裏喝兩盅。聊了一會,丁二就說起打算搬走的事,王齊明聽了,連忙說:“走得好,我已跟塘河東一個大戶說過,隻要你們願意,過了年就遷過去。”丁二媳婦感激地看看王齊明。
這時,王齊明一抬頭,忽然發現門外有個黑影一閃,心裏奇怪,就走出去看,丁二也跟出去。兩人站在門口望了望,卻沒有發現什麼,就又回來繼續對酌。過了一刻,就見一個本莊佃戶從門口伸進頭來,對丁二說:“我剛從前莊回來,捎個話給你,少東家叫你今晚就去拿工錢。”
等那個佃戶走後,丁二站起身,對王齊明說:“王大哥,你先吃著,我到趙家去一趟,馬上回來,我們兄弟倆今晚來個一醉方休!”說完便朝趙家走去。可誰知直等到菜都涼了,還不見丁二回來。
王齊明對丁二媳婦說:“丁二兄弟恐怕給趙家留住了,我過幾天再來玩。”
說完,就離開丁二家,回去了。
這時,伢子已經睡著了。丁二媳婦眼睜睜地守著油燈,左等右望,一直等到深更半夜,不知不覺中也迷迷糊糊地睡著了。等她從夢中驚醒過來,天已破曉,看看仍不見丈夫的影子,不由心慌起來。正在這時,忽然傳來一陣“咚咚”的腳步聲,接著,有人慌亂地敲門叫道:“丁二嫂!丁二嫂!”
丁二媳婦一驚,忙起身開門,一看,隻見門口站了幾個鄰莊的佃戶,其中一個年長的結結巴巴地說:“丁……丁二,他,他上吊了……”
這真是晴天一聲炸雷,丁二媳婦身子一晃,幾個大媽忙把她扶住,她還沒站穩腳,就掙紮著跌跌撞撞地往西河邊奔去。不多一會,就遠遠望見那棵大柳樹上吊著個人,她一眼就認出那是自己的男人丁二!她沒了命似的撲過去,“哇”叫了一聲,就暈倒在那棵大柳樹下。
等到丁二媳婦漸漸蘇醒過來,丁二的屍體已經被人們放在地上了。她撲在屍體上,呼天搶地放聲哭喊:“丁二啊,你死得不明不白……昨晚趙家叫你去拿工錢,誰知你卻一去不歸了啊!”她披頭散發,兩手撫著丁二的屍體,邊哭邊訴。圍在四周的佃戶,沒有一個不抹眼淚,他們歎息著,都覺得丁二死得實在蹊蹺:好好一個人,兩口子和和美美的,日子正過在興頭上,怎麼會無緣無故上吊呢?莫非是被人害死的?
晌午時分,鄉佬來了,他察看著屍體,丁二媳婦淚人似的求鄉佬為她作主申冤。鄉佬勸她說:“我看過丁二的屍體,他周身無傷,實為自縊身死。趙大少爺可憐你孤兒寡婦,願出一口杉木大棺材,這也是趙大少爺一片好心。你就想開一些,人死不能複生,你還有個小伢子哩,還是快些給丁二辦後事吧!”
丁二媳婦一聽,心頭的疑雲更重了。為了要弄個水落石出,她堅持要求報官鳴冤。鄉佬左說右勸,還是沒用,隻好寫了一個狀子,差人送到鹽城縣署,請求衙門派人驗屍。
臘月二十六日一大早,鄉佬陪了相驗的來驗屍了。遠遠近近的人都來圍看,密密匝匝地圍了好幾層。這時,有一個傻裏傻氣的漢子,把背在肩上的糞兜子挨著一副豆腐桶放下,縮頭夾頸,四處張望了一會,厚嘴唇動了動,齜開黃牙甕聲甕氣地說:“丁二嘛,是人家害死的。”
賣豆腐的老頭一看說話的是當地出名的“趙大呆子”,連忙低聲嗬斥:“莫瞎說,要招禍的!”
趙大呆眼一瞪:“我親眼望見的,用耙頭釘釘的,大辮子底下釘得老深的!”
賣豆腐老頭一聽,嚇得手一抖,“啪”煙袋掉在地上。他急忙拉過鄉佬,把趙大呆子的話全告訴了他。鄉佬急忙拉過相驗的,又把這些話一說,相驗的解開了丁二頭上的大辮子一看,果然埋著一根指頭粗的耙頭釘。
圍觀的人群頓時騷動起來,鄉佬也暗暗吃驚,他忙把趙大呆子叫到沒人處,又細問了一番,更加驚訝。他吩咐兩個鄉丁把趙大呆子看住,不讓他再走漏風聲。丁二媳婦一聽丈夫被釘死,頓時明白:這下毒手害死丈夫的,除了趙仁和沒有別人。她不由大聲號啕,呼天搶地,哭喊冤枉。當晚,丁二媳婦強忍悲痛,趕緊請人寫了狀子,告少東家趙仁和圖謀不良,殺人害命。
故事說到這兒,還要回過來說說丁二到底是怎麼死的,趙仁和是怎麼殺死丁二的。
原來,那天晚上,丁二提著燈籠來到趙家拿工錢,他進了半掩著的黑漆大門,見廳堂上亮著燈光,便踏上台階,停腳朝裏望望,隻見中堂那“白虎臥崗”圖下,橫著一條陰沉大雕花香案,兩支蟠龍紅燭,把廳堂四壁的字畫照得閃閃發光,西壁下的紅木八仙桌上擺滿了各式菜肴,陳釀老窖香氣撲鼻。桌子旁邊的烏木太師椅上,坐著一老一少,這年少的便是趙仁和,那年老的估摸五十歲左右,晃著油光光的禿頂,丁二也不認識他。隻見他和趙仁和兩人一邊喝酒,一邊談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