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師們普遍對杜斌比較尊重,半信半疑地議論開了。
一個四十多歲的男教師,臉膛黑黑的,像是個帶頭的。
“杜市長,你就別騙我們了。我們都知道了,市委常委會都開過了,方案已經出台了,別以為我們不知道。”
杜斌認識這個教師,他是羊甸子鄉中心小學的後勤主任,叫方雷。
“你聽誰說的?”
“反正常委會已經開過了,你就不用遮掩了。”方雷說。
“我問你,聽誰說的?”杜斌加重了語氣,一字一頓地問。
“我,我聽別人說的。”方雷囁嚅著說。
“聽說的,能是準信嗎?各位老師,你們這麼早就從各個鄉鎮趕來,集體上訪,那你們的學生怎麼辦?誰給他們上課?你們要是相信我,就回去,趕緊給學生複課,不要耽誤學生期末考試。尤其那些麵臨中考的學生,對於他們來說,每一節課有多重要,我不說,你們心裏更清楚。”杜斌說話的語氣越來越重。
有的教師開始往外走了,方雷往前走了兩步,高聲說:“如果我們走了,你們把方案弄出來,把我們一刀切下來,我們的飯碗誰來保證?”
杜斌被他問住了。他停頓了片刻,說:“方案還沒出來,你們的想法,我一定轉告市委、市府領導,一定會考慮到你們未來的出路。這一點,請你們放心。”杜斌說完,頭上冒汗了。他嘴上這麼說,心裏卻發虛。他能實現自己的承諾嗎?
市信訪辦主任高銘來了。是警衛室通知他的。高銘臉色陰冷,麵無表情地喊道:“誰叫你們來的?你們一大早就圍堵政府大門,妨礙正常辦公秩序,你們這是要負法律責任的,知道嗎?”
高銘說完,掏出手機,要給公安局長車永蓄掛電話。
杜斌知道他如果通知了車永蓄,以妨礙公共秩序罪論處,就要有教師被抓起來。杜斌按下他的手機,說:“別打手機!這些教師都是本分人,沒你說的那麼嚴重!現在離上班時間還早,他們是正常上訪,警衛不讓進去,才堵在大門口。我已經跟他們解釋清楚,他們馬上就要散了。”
教師們的膽子本來就小,杜斌說市委正式方案沒出台,他們覺得停課來上訪,先就矮了一截,再叫高銘這麼一嚇唬,就害怕了。教師們聽從了杜斌的勸阻,便散開了。
八點,上班時間到了,杜斌估計劉玉林來了,就去了他辦公室。杜斌把情況跟劉玉林彙報了。他說:“我覺得,教師們的要求不過分,他們為昌海市的教育幹了大半輩子,現在突然把他們一刀切下來,讓他們靠啥養家?口?我們的方案,應該考慮到這點。”
劉玉林聽說了早上的事,感激地說:
“杜斌,你早上的態度不卑不亢,很好!秀才造反,三年不成。沒什麼,要照他們這麼說,我們昌海市幾萬下崗工人怎麼活?要是都來市府鬧,那還像話嗎?”
杜斌覺得他說的不在理,這些老老實實的教師,為了保住自己的正當利益來上訪,怎麼從他一市之長嘴裏說出來,就成了秀才造反了呢?
但杜斌又不能明著跟他辯論,就說:“不過,劉市長,我覺得還是應該尊重這些教師的意見,不要激化矛盾。”
劉玉林笑了,轉了下脖子,說:“好。聽你的,下次討論的時候,把這個因素考慮進去。”
昌海市教育人事改革方案終於出台了。在市政府的又一次常務會議上,大家都同意了教育局提出的改革方案。杜斌見常務會成員都讚成,知道自己再堅持下去,也不會再做過多的修改了,就提出了兩點補充意見,他說:“第一,按照省政府2000年關於教育人事製度改革的規定,凡是在教育戰線工作二十以上、年齡在四十五周歲以上的教師,不屬於改革分流的範圍;第二,要充分考慮多年從事教學工作的老師的苦衷,當然了,國家的苦衷我們也得考慮,但要把這次改革搞得更富有人情味,更能體現出對這些教師的公平和公正。為此我有兩點建議。”
杜斌喝了口茶,擦了擦嘴角,說:“一是要在全市進行公開考試,確實不及格的,考慮分流下崗;二是凡是我市以後政府職能部門增加機構、編製,或者新上馬企業招聘人員,優先在下崗教師裏錄用。”
俞思卿的手在腦後的假發上壓了壓,說:“省政府2000年關於教育人事製度改革的規定,過去我們沒有認真清理,屬於曆史遺留問題。我已經跟省教育廳領導請示過了,我們這次改革可以不遵照執行。”
“可以不遵照執行?省政府的文件,難道說不算數?”杜斌驚訝道。
俞思卿向前拉了下椅子,雙肘墊在桌子上說:“省教育廳主要領導就是這麼答複的。他說我們可以繞開這個文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