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疏桐——你簡直不可理喻。”不知道是不是正說到他的痛處,子安也急了。
“不可理喻的是你——”
“疏桐——”墨玉打斷他,“你先回去吧。”
“憑什麼是我先回去?”
“還是我走吧。”子安說著轉身往外走。
“子安——”墨玉叫了一聲。
他站住,卻沒有回頭,“祝你幸福!”說完拉開門,走出去了。
“看著你背影模糊,你的微笑早已失去了溫度,其實心裏最清楚,再也無法為你付出,已經走到這一步,我想我們真的已經迷了路。終點永遠到不了,最後隻好舉手認輸。祝你幸福,除此以外,我還能送你什麼禮物……”
羅子安一個人漫無目的的在街上遊蕩,忽然覺得無處可去。他像個無家可歸的孩子迷失在大都市的夜色中,回憶像博物館裏沉重的畫冊,在頭腦中一頁一頁翻開去。
“這是我最後一次幫你,以後你好自為之,我們從此再沒有任何關係。”
“讓你崩潰的不是我,是秦思飛;如果是我,早在三年前你就崩潰了。”
秦思飛的身影重新出現在娛樂城裏,一襲人字形黑裙穿梭在人群裏,仍是鶴立雞群。羅子安坐在舞台遠處的一個暗角裏,攪動著已經冷卻的咖啡,遙遙望過去,幽暗的燈光下,他看不清她的表情,他試圖從她的歌聲裏尋找一點悲傷的影子,但是歌聲依然如故。
仍舊是有很多人圍著她轉,邀請她跳舞。她像以前一樣神采奕奕,子安想:她忘了小宇,她是一個多麼可氣又可恨的女人!
他踱出了門,坐在車裏,卻不走。等他看見思飛走出娛樂城,便招手讓她上車。
思飛坐到車裏,說了聲“謝謝。”
“小宇知道他不在了就沒人再送你回家,會很傷心的。”這句話叫她聽了很不舒服,但她沒去理會。
沉默把時間拉長了,尷尬一點一點來填充。
羅子安向前傾了傾身子,思飛以為他會去放碟片,然而卻沒有,車子裏仍舊是難以忍受的靜默。她百無聊賴地向窗外望去,忽然覺得路線不對。
“你要去哪兒?”思飛問。
“去海邊,今晚夜色真好!”
他們下了車,並排坐在沙灘上,夜風輕輕地吹,思飛看著遠處閃閃爍爍的燈光,有點忘情地說:“要是天永遠都不亮那該多好,躲在黑暗裏就這樣靜靜地坐著……”
“有月光,有水聲,還有你,這樣我就可以不害怕,也不孤獨。”
她見子安一直沉默,自嘲地笑笑,接著說:“所有的一切都會過去的,是嗎?”
“明天太陽還會出來,你仍舊是一個向著太陽走的女子,不要自欺欺人了,你很快就會厭惡這裏的一切——多麼無聊!”
思飛抬起頭,輕歎了一聲,不再說什麼,隻是出神地望著迷迷茫茫的水麵。
時間悄無聲息地流逝,他們渾然不覺,她漸漸地歪倒在羅子安的肩上去了,睡著了。冰釋前嫌,隻此一刻。她愛他,他想。這種愛帶給他舒服的感覺,就像酷暑喝了冰鎮的西瓜汁,那一點一點的清涼漫溢全身……確定了這一點,他心裏就有了底。羅子安輕拍了拍思飛,說,“我送你回家吧。”其實他很希望她說:“再坐一會兒。”但是思飛站起來,徑直往停車的方向走去。
子安握著方向盤,猛地一踩油門,車晃了一下,才飛奔出去。“這是他們的結束。”子安想。
他們有太多次結束了,回想以前,哪一次不是爭吵著結束呢?然而又都有了開始,這一次,這樣的平靜,卻也是真的要結束了……
羅子安去找梅雪,她仍舊是那麼漂亮,卻沒有從前的那份矜持。她把燙發隨意地盤在頭上,有幾縷不聽話地溜下來,帶著幾分誘惑。她斜倚著沙發,右腿繞到左腿上,睡衣滑到一側去了。
“羅先生請坐。”她沒有起身,自顧地拿出煙盒,抽出一支煙放在嘴上,啪地一聲,打火機藍色的火焰熒熒燃燒著。
“梅小姐一個人?”
“不可以一個人嗎?”
“啊,不——我是覺得這樣太好了。”
“太好了?”
“是啊,我也一個人。”
梅雪把右腿拿下來,向空中吐了個煙圈,“我說的一點沒錯吧,你們男人——”
羅子安輕笑著打斷了她,一方麵不想她看輕了自己,一方麵沒有遊戲的心情,所以直奔了主題。
“你不是一直都在恨秦思飛嗎?”
“你想為小宇報仇?”梅雪還是一樣的精明。
“你不想嗎?”
她笑了笑,掐掉手中的煙頭,在煙灰缸裏輕輕地撚著。“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為什麼要為一個不愛我的男人去做什麼。”
“可是你愛他——”
“我?”梅雪低下頭輕笑著看了看茶幾上的煙。“一個為別的女人去死的男人,我還應該去愛嗎?”她站起來,慢慢地走到陽台上去了。子安也隨她走出去,同樣地把手搭在陽台的欄杆上。
“你不用害怕什麼,隻做一段掛名的妻子。”
“害怕?我害怕什麼,和你上床?”她笑了,尖細的笑聲一圈一圈蕩漾開去,仿佛要擊破夜空。
她變了,真的變了,羅子安心想,也許人的本性本來就是多麵的,他記起夏雪兒,他不知道哪一層才是她的真麵目,或者,每一層都是,人心就像一個多麵棱鏡,它會順應外界的不同而有不同的反應。
“你好好考慮一下,我先回去了。”羅子安說。
“你站住,不用考慮了,我不是你們的工具,不會永遠被你們利用。”
“被我們利用?”
“我說過你和林茂源是同類人,一樣的自以為是,一樣的以為著所有的人都在你們的掌握之中。”
“梅小姐,你錯了,你們不過是互相利用而已,而今我們也不過是互相利用而已;以梅小姐的精明誰又能利用得了你呢?”
“嗬嗬,我的精明?”
“是啊,隻是有時候聰明反被聰明誤罷了。”羅子安開起了玩笑。
“不要忘了你是來求我的,還是這樣一幅張狂的樣子。”
她的語氣由不屑轉為嬌媚,他聽出梅雪已經心動了,繼續調侃道:“不好意思,你不說我還倒真的忘了。”
梅雪冷笑了一聲,“我倒想知道我怎麼個聰明反被聰明誤法?”
“比如說你竟然感覺自己在別人眼中不過是被利用的工具——嗬嗬,玩笑了,梅小姐,我不過是隨口說說,你不要往心裏去——我可以走了嗎?”
“是啊,隨口說說是從不為自己的話負責任的人的口頭禪——”這句話裏頗有一些怨氣,羅子安能聽出來,他不想惹麻煩,點到為止。“再見。”羅子安說著就回去了,梅雪仍舊一個人站在陽台上。
子安是被半夜裏的電話鈴聲吵醒的,他拿起話筒,那邊卻沒有聲音。
“喂——喂——是梅小姐嗎?”
電話裏傳來嘟嘟的聲音,已經掛斷了。
思飛怔怔地望著電話機站了一會兒,然後轉身去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