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葬禮(3 / 3)

“方姨——”

“不要再說了,小宇下葬那一天,就是秦思飛的死期。”方茗說得斬釘截鐵。子安想起囚禁雨凝的事,蘇放失蹤的事,知道方茗說得出做得到,他不能讓她傷害思飛。

“方姨,你不能這樣對待思飛。”

“你心疼了?”

“我心疼?我怎麼會心疼一個害死自己兄弟的女人,我比你更想殺死她——”

“那你?”方茗不相信地看著他,眼睛裏的嘲笑多於仇恨。

“方姨,收手吧,錢不是永遠可以解決問題的。”

“你在威脅我?”

“我怎麼會威脅你,你是小宇的母親,也就是我的母親;你一直無視法律的存在,不是因為法律的無用,而是因為我們都是你最親近的人,因為不忍!”

“你到底知道些什麼?”

“沒什麼。我隻是因為小宇:如果你真的殺了思飛,小宇九泉之下會心安嗎?如果你真的殺了她,小宇的苦心不是白費了?思飛是他用生命換回的——思飛的生命現在不僅僅屬於她自己,還屬於小宇啊,你怎麼可以去殺害自己的兒子呢?”

“是啊,”宋威在旁邊附和,“夫人,羅先生說得有道理。”

方茗想了想,示意他們回去。她雖然沒有說話,但那意思已經明了,她肯放過思飛了。

其實,她又何償想殺死思飛呢?她又怎麼會不明白思飛對於小宇的重要?她又怎麼會不知道小宇不是去拜訪客戶而是去找思飛呢?她由著他去了,她會滿足任何能使他快樂的要求,小宇不願意思飛死,她就會放過思飛,無論她是怎樣的痛恨思飛。

也許正如子安所說,思飛的一半生命是屬於小宇的,她不忍心殺死自己的兒子。

羅子安趕緊拉著思飛出去了。

車停在梨園大門口,子安沒有下車,他趴在方向盤上,說,“這是我最後一次幫你,從今以後我們再沒有任何關係。”

“很抱歉。”思飛說完,獨自下了車,進梨園去了。

子安沒想到她會說出道歉之類的話,不由得愣了一下,再次目送著她熟悉的背影消失在梨園的大門裏。

林茂源看著一身素衣的梅雪,臉色便陰暗下來,說:“你要去參加他的葬禮?我早就知道你餘情未了。”

她轉過臉不看他,彎下腰去換鞋子,仿佛連話也懶得說了。

林茂源已有些憤怒。

“你竟然為了一個死人跟我翻臉——”

“我已經跟你沒有關係了。”她終於換好了鞋子站起來,麵向他,淡淡地說:“林總,我們何必這樣自欺欺人呢?你不會離開你的妻子,而我——”

“梅雪,你要給我時間——”

“時間?多長?我已經給了你太多——”

“既然已經這樣了,你就不能再等一等嗎?”

“是啊,既然已經這樣了,我就不能再忍受下去嗎?我告訴你,我不能。”

“梅雪,我不能沒有你——”

“嗬嗬——”她尖細的笑聲像一堆碎玻璃,圍攏過來,他掙紮在這堆玻璃裏,壓抑、沉悶,但沒有流血。

梅雪拎了手提包就出去了。

墓地裏人群三三兩兩地圍聚了來,有人竊竊私語:“昨天是婚禮,今天就是葬禮。”

“是啊,原以為青年才俊,如今卻是英年早逝。”

“有錢人又怎麼樣,也躲不了飛來的橫禍。”

“看來方氏集團這顆明星真的要隕落了。”

“是啊,方茗好不容易放下的重擔——唉,好景不長,連自己的兒子也賠進去了。”

“都是那個秦思飛,以前力挽狂瀾,如今,唉!成也蕭何,敗也蕭何。”

“噓——噓——”

說話聲低下去,方茗來了,步履沉重了許多,宋威跟在她身後。

小宇的骨灰被輕輕地放下去,石碑立起來。眾人聚攏又散開,隨著方茗排著人字隊或一字隊。

方茗站在墓碑前,問:“宋威,你說小宇他是不是在天堂?”

“當然,像方總這樣善良優秀的人隻能在天堂。”宋威說。仿佛方小宇被自己的善良縛住了手腳,哪兒都去不了似的。

“那你說他是不是能看到我們?”

“應該是吧,夫人。”宋威不知道她的用意,想,一定是她想兒子想的精神恍惚了,就一個勁兒地湊上去,企圖字斟句酌地安慰幾句,卻又怕話多有失,惹火上身。方茗的脾氣一向喜怒無常,何況又碰上了這事兒。他隻能低頭哈腰地跟在她身旁。

“那好,”方茗回過頭,望向遠遠站在外圍的思飛,“你過來。”

思飛走上前來,叫了一句“方姨?”

“我希望你能以我兒媳婦的姿態為他祭奠。”

思飛的眼淚唰地流下來,她仿佛看見小宇就站在麵前,“那是你一個人,現在是我們兩個人——太陽城,傳說中見證愛情的鑽石甚至旖旎燈光下的兩人晚餐——這一切,都是我所渴望的——”

“這裏是我們兩個人的伊甸園,沒有別人,誰都沒有——到那時你就不必上班了,待在家裏看看書,養養花,最好再有一個小孩兒,那時候人們不再叫你秦小姐,而是方太太——”

“小宇,真的很抱歉。”她俯下身去撫摸著墓碑上的相片。

如果重新開始,我還會不會逃避婚禮,置他於尷尬的境地而不顧?我還會不會突發奇想,隻身一人去非洲?我還會不會除了厭倦還是厭倦,卻忽略他的溫柔?

這個問題似乎太經不起推敲,因為一切都隻是假設,思飛永遠是思飛,沒有假設,如果真的有個預言者告訴她會有怎樣的後果,她仍舊會這樣做,不是因為對於小宇生命的輕視,而是,她根本就不會相信預言者的話,她不會相信任何人的話,如果那個人違背了她意誌。

雨凝走上前來,把一束零零碎碎的野花放在石階上,粉色、黃色、紫色,在別人大朵大朵的鮮花裏顯得格外惹眼。

在她六歲的時候,小宇跟在她的身後,每摘到一朵小野花就小心翼翼地遞到她手上去,那時候他還是娃娃臉,討好地笑望著她,希望能得到一句獎賞,她不看他的笑臉,隻看到那雙沾了泥巴的小手連花也不想接了,他仿佛明白了似的,變得特別愛洗手,洗,總洗……

人們陸陸續續地往回走了,雨凝和思飛走過稀疏的人群,走到僻靜的小路上,看見了羅子安。

“我送你們吧。”他站在車前。

“不用了。”雨凝說,“我想陪思飛在附近走走。”

“那——你們什麼時候想回去了我再送你們回去。”

“你先走吧,我們自己叫車就行了。”兩個身影,襯托在這淒美的黃昏中,構成一幅絕美的油畫。

羅子安回轉身正要上車,卻見梅雪走過來。

“羅先生,你既然不用送她們就送我吧。”

“你?”

“我來看看小宇。”

“剛才沒看到你。”

“我隻能遠遠的站著,不是嗎?我又不是他什麼人,連朋友都不是。”

“上車吧。”子安打開車門。

車上,梅雪忽然感慨似的說:“有種物是人非的感覺,沒想到他就這麼走了。”

“那不正稱了你的心。”子安的嘴裏冒出了這樣一句。

“稱了我的心?”梅雪對他這句話相當反感。

“小宇死了,思飛走了,你們打挎方氏就更容易了。”

“對於打不打挎方氏,其實我一點興趣都沒有,以前不過是因為小宇負了我,一時的抱複心理罷了。”

梅雪感到他心裏存了一股無名火,她上了他的車,等於撞上槍口,然而她也不發作,隻顧自己說下去:“如果小宇還活著,方氏的失敗一定會讓我幸災樂禍,可是現在——”

“你?”

“我不像思飛,擁有那麼多的愛情;生命那麼長,我隻有這一段,短短的還沒等我反應過來的這麼一小段。”

“你和林茂源?”

“我離開他了。”

“哦——”

“女人不是用來被利用的,她不是權勢和情欲的工具,她比男人更懂得感情也更需要感情。”

“我也是男人。”

“所以你跟他沒什麼區別。”

“那小宇呢?”

“小宇——是一個例外。”

“梅小姐真會開玩笑。”子安回過頭把一張碟片放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