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安——”
“?”子安做了個疑問的表情,等著她繼續說下去。
“我不知道我是越來越認識你了,還是越來越不認識你了。”
“別把我想得那麼淺薄,也別把我想得那麼可怕。”
雨凝笑了,“我到了。”
“不請我上去喝杯茶嗎?”
“你喝茶嗎?記得你一直是喝白蘭地的。”
“有時候喜歡喝喝茶。”
“是嘛!”雨凝的笑冷掉了。
子安並沒有注意到她的不快,走進來,自顧地去沏茶。
他拿出白瓷杯,泡了兩杯綠茶。
綠色的葉片輕輕漾上水麵,然後又沉下去——
“晶瑩剔透,仿佛翡翠。”
“翡翠?”
“是啊——雨凝,彈首曲子吧。”
“今天——沒心情。”
“為什麼?”
“如果在顫抖的楓葉上寫滿得都是關於春天的謊言,那麼,一切還有什麼意義!”
“既然一切都沒有意義了,那我們還管那麼多幹嘛?今朝有酒今朝醉嘛。”
“我累了,想休息,你自便吧。”雨凝說著自己進臥室去了。
“雨凝,你的冷漠讓我驚詫。”子安心裏想著,覺得無趣,就回家去了。
雨凝拿出睡衣,準備去洗澡。
月白色的薄紗睡裙,雨凝一個人走在客廳裏,發梢有水滴下來,她看到自己的影子,孑孑然,像個幽靈一樣,清瘦而幽冷。
思飛走了,子安也走了。
其實我並不想這樣做的,子安,我無意傷害你——所有的悲風都可以碎散,而我,卻不願意改變,因為疲倦,因為對於未知事物的茫然。我寧願永遠保持現狀,永遠過著平靜的生活,是該回去了,藍羚公寓本來就不是屬於我的地方,我隻能生活在梨園,隻有梨園的月光下才不會是這樣幽靈般的影子——
思飛是屬於藍羚公寓的,可是,思飛卻離開了——也許,思飛並不屬於任何地方!
無論如何,我是該回去了。
雨凝開始收拾衣物,她把衣櫃裏的衣服一件件拿出來,疊好放在皮箱裏,又去書房整理紙墨,一些詩稿,一些水墨畫,還有一些書,都整整齊齊地放在箱子裏,還有古琴,抱起來,竟忽生悲戚——
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
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
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
此情可待成追憶?隻是當時已惘然!
她放下琴,坐下來,十指調弦。
舒緩的節奏,所有的空隙都是用餘音來填補,仿佛在一個孤寂的山洞裏,水滴落在岩石上的聲音,在月光的籠罩下,潔淨清冷,響徹蒼穹,既無淒婉之意也無圖醉疏狂,那是一段超脫於世俗的梵音……
第二天,子安一直打電話卻沒有人接,他想,雨凝為什麼不接電話,這麼晚了,她應該在家啊。
他來到她樓下,按門鈴沒有人來開門。
又過了一天仍舊是沒人在。
他想她一定回梨園去了。
梨園,大門打開,雨凝果然回來了。
他有些生氣,“雨凝,有必要這麼悄悄地回來嗎?”
“難道還要敲鑼打鼓的回來?”
“你總應該跟我說一聲吧,我也可以送你啊。”
“不想麻煩你了。”
“說得什麼話?這是麻煩嗎?”
雨凝在他的臉上看到了不悅。她不作聲,是不想再爭辯下去,轉身向裏走,子安跟她走進來。
雨凝坐回到竹椅上,子安站在她麵前,倚在一棵梨樹上。
雨凝並不抬頭,但是她能感覺到他的目光,所以她不抬頭,沉默的太久,院子裏似乎有了尷尬的氣氛,雨凝把手放在琴弦上。
琴聲有些瑟。
“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嗎?說到彈琴需要一顆寧靜的心。”子安終於開口。
雨凝停住。
“是啊,我不喜歡有人站在我麵前。”
“假如心如止水,何妨麵前站一個人,就算站更多的人也隻是旁若無人,視而不見。”
“是的,站更多的人也沒有關係,也許我真的可以視而不見,可是,我麵前卻站了一個人!”
“因為僅僅是一個人,所以才表現了他的特殊性,所以才會使得你心緒不寧?”
“羅子安——”雨凝站起來。
“不要這麼激動嘛,隻是跟你開個玩笑。”
“我沒有激動,我隻是不習慣玩笑。”
“你習慣什麼?”
“不要再跟我開玩笑,我不喜歡!”
子安想從她的聲音裏聽出些什麼來,卻仍舊不明確,盡管她的聲音都變了調。
“好了,好了,不跟你開玩笑了。”子安不明白她的情緒為什麼會波動的這麼厲害,以前那麼溫文爾雅的雨凝卻無緣無故的發脾氣。
雨凝也有所覺察,她不禁有些後悔,何苦呢!“抱歉,大概是因為最近發生了太多意想不到的事情所以有點心緒煩亂。”亡羊補牢一樣補充了一句。
“雨凝是從來不為外物所動的,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使得雨凝心緒煩亂呢?”這句笑話子安隻是在心裏想想卻沒敢再說出來。
“思飛有消息嗎?”雨凝問。
“沒有,小宇最近都不打電話回來了。”
“哦。”
“方姨——沒有找過你麻煩吧?”
“沒有。”
其實宋威來過梨園,但是她不想說,她認為沒有理由把自己的事情說給羅子安聽,他是真的關心她嗎?她不能確定,所以她不會說,她不會把泛泛的關心當成救命稻草,她不想讓自己的妥協成為一個諷刺,因為她很難再相信羅子安,如果他愛思飛,她不能,她不會喜歡一個同時愛著幾個女子的人;如果他不愛思飛,她也不能——她無法容忍他對思飛的冷漠和薄情。
然而她的心竟然不平靜,她的琴聲有了不和諧的音符,澀!她同樣不能容忍自己。
宋威來過,她沒有讓周伯開門,然後他就走了,大概是以為她還在藍羚公寓吧。
她想,應該不是方茗讓他來的,小宇不在的時候,方茗不會有心思顧及到她。
宋威所帶給她的威脅和厭惡都必須由她自己來承受,沒有了思飛,她必須自己來承受。然而她不知道,宋威之所以離開,之所以那次之後不再來,是因為林茂源的父親也就是蘇放的屬下林合民派人設了雨凝不在梨園的假相。因為熟麵孔的原因,他從來不自己出麵,像蘇放一樣一直隱蔽在暗處。聽了林茂源說疏桐和蘇雨凝的交往,自有些欣慰,畢竟蘇放不僅曾經是他的上司,還是他的老朋友,他自然希望這份感情能夠長久的延續下去,像接力棒一樣。雨凝他是見過的,仙子般的女孩兒,隻盼疏桐有這個福分。
“你在想心事啊?”看著長久陷入沉思的雨凝,子安終於忍不住了。
“哦,天這麼晚了。”
“是啊,弄點飯吃吧。”
“你不回藍羚了嗎?”
“回啊,那也總得吃了飯再讓我走吧。”
雨凝輕笑了,“英姨應該在做飯,你等一下吧。”
“嗯。”
“儲藏室裏應該還有一些梨,我忘了叫他們拿給你了——英姨,拿一些梨來。”
“原來還有梨啊,我真是幸運,又能吃到梨園的梨了。”
英姨端上幾個水晶般的大個梨子。
子安自己削皮,邊削邊說,“這次來的太匆忙,竟然忘了給你帶點吃的來,這偏僻的地方連個超市都沒有,以前都是思飛帶回來的吧?”
“沒關係,有時候英姨會到市裏去。”
吃過晚飯,雨凝送子安出門。
子安說:“以後再來看你。”
“不用太麻煩了,你那麼忙。”
子安說了再見便開車回去了,“不用太麻煩了,你那麼忙。”他不知道雨凝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是厭倦還是客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