迫於林茂源的壓力,林疏桐不得不提前跟他回去。
車上,氣氛並不和諧,盡管誰也沒有說話。一路上疏桐都想著墨玉:不知道她怎麼樣了,今晚喝得太多,我竟然不能送她,希望子安不會給她難堪。
車在林家停下來,林茂源說:你跟我到露台上去——這是他們兄弟倆一直習慣聊天的地方。
“大哥?”
“我早就跟你說過不要再跟那個墨玉來往了。”
“我想我應該有交朋友的自由。”
“交朋友可以,但不能愛上她。”
“為什麼?”
“沒有理由。”
“大哥,你很不講道理。”
“也許你會這樣想,但我這都是為了你好,為了你的前途著想,她會毀了你的。”
“僅僅是因為她跟那個台商的事嗎?僅僅是因為她是一個在酒吧裏彈鋼琴的嗎?如果是這樣,我做不到。”
“你還要怎樣,這些還不夠嗎?”
“大哥,你根本就不了解墨玉,她不像你表麵看到的那個樣子,她有她獨立的個性,她有別的女子沒有的聰明和素養。”
“那又怎麼樣,上海的女子個個都有獨立的個性,個個都聰明有修養。”
“是嘛?”疏桐笑了。
過了一會兒他才說:“就算是吧,可是千嬌百媚又怎麼樣?對她我情有獨鍾。”
“你會毀在她的手上,看看家人對你寄予的希望,還有我,我千方百計地讓你出國留學,然後又多方找關係讓你進了上海最好的報社,你明白嗎?你理解我們這份苦心嗎?”
“大哥,我知道伯父伯母一直以來對我的照顧,我也知道你對我寄予的厚望,但是這跟墨玉有什麼關係呢?我的前途跟墨玉有什麼關係呢?”
沉默了一會兒,林茂源才說:“你為什麼不喜歡蘇雨凝?”
“天哪,我為什麼要喜歡蘇雨凝?”
“她的美麗,她的氣質,她的才學,她的身份哪一樣不比墨玉強?”
“愛情不是比較。”
“是啊,墨玉跟蘇雨凝根本就沒得比。”
“蘇小姐再好也是別人的。”
“隻要你願意——你知道我為什麼要送你出國?你知道我為什麼一定要你在社會上謀得這樣一個職位?你知道我為什麼千方百計去提升你的身價?”
疏桐似嘲非嘲地望著他,他已經有些明白了。
“隻是為了讓你配得上蘇雨凝。”林茂源卻一定要說出口。
“大哥,你不覺得你的想法和做法很荒謬嗎?”疏桐忽然大笑起來,笑得有些神經質。他覺得自己成了一個木偶,一舉一動都是被別人牽著走,還以為是憑自己的能力進了報社,原來是人家早有安排。
“方氏是屬於蘇家的,方氏終究還要回到鳴放集團。”
“那又怎麼樣呢?”
“以後方氏就是你的,到時候,占據整個上海的商業集團就隻有我們兄弟兩人了。”
“拜托了,大哥,我是記者,我學得是新聞。”
“那沒關係,還有我。”
“我終於明白了,想要方氏的是你。”疏桐自然知道林茂源是真心疼愛他這個弟弟的,所以他撿了最有力量的一句話刺出來。
“你怎麼能這樣跟我說話?我還不是為了你,為了我們林家。”林茂源果然有些怒不可遏。
“那我可以很清楚的告訴你,我不會答應你的。第一,我不喜歡蘇雨凝,我不喜歡她給人的那種距離感,我們就像生活在兩個世界的人,我不希望每天每夜的去麵對著一個陌生人;第二,墨玉在我心目中是無可替代的,愛情不是做生意,這個客戶不行了還有另一家;第三,我學得是新聞,我喜歡記者這個職業,我不想走進什麼商業圈子。”
“疏桐,你太書生意氣了。我不跟你多說了,你自己好好想想,你會想明白的。”林茂源說完回房間裏去了。
疏桐站在露台上,很不服氣地在心裏說,我會想明白的?我當然明白了,現在不明白的是你!
躺在床上,卻怎麼也睡不著,疏桐坐起來,換上衣服,出了門。
夜風有些冷,街上靜靜的,沒有一個行人,偶爾有汽車駛過,今晚沒有月亮,夜顯得尤其黑了,他一個人走在街上,漫無目的。
不知不覺中卻來到了墨玉的公寓門口。
他想按門鈴,卻終究沒有按。
疏桐轉身,又向回走了。
簾子隻拉開了一條縫,墨玉正從窗子裏望出來,看到一個寂寂的背影,不禁輕歎了一聲。
“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主題曲過後,電視屏幕上出現了幾個大字:李煜與趙匡胤。雨凝和思飛坐在沙發上,邊看電視邊吃果脯。正演到趙匡胤出現在李煜的後宮與娥皇相會。
“女人會愛上她最後嫁的那個男人,而男人會記住他最先愛上的那個女人。”思飛說。
“你好像在同情趙匡胤啊。”雨凝說。
“我隻是奇怪娥皇怎麼就那麼容易忘了一段刻骨銘心的感情,死心踏地愛上李煜這樣一個優柔寡斷懦弱無能的人呢?”
“李煜確實優柔寡斷但也不是懦弱無能,他的才情別說在當時就算中國整個曆史又有幾個人可以超越?何況娥皇也是懂詩的人,更是惺惺相惜了。”雨凝說:“而且,也許,她並非真的忘了,她應該擁有她的地位所必需的理智。”
“其實,就算普通人也應該有生活的理智。”思飛感慨道。
“理智告訴你,應該做出怎樣的選擇?”
“我——”
“思飛,我一直覺得你是一個不達目的不罷休的人,你不相信命運,隻相信自己——”
“是的,我相信自己,我想要的東西就一定要得到,可是,他是一個人,不是一件物品,有些事情是兩個人說了算,而不是我一個人。”
“他是喜歡你的。”
“但是他放不下別人,他的感情就像一條銀白色的帶魚切成一段又一段,一起混到鍋裏去油炸,到最後他自己都分不清楚哪段是哪段了。”
“你在說你自己吧。”
“看起來很相似,其實完全相反,他對所有人都可能產生愛情,而我對任何人都沒有愛情;愛情太多會變得廉價,太少又容易滑入無情;我喜歡小宇,但是——”
“但是——你愛的人是羅子安?”
子安那副自負又懶散的樣子出現在她麵前,思飛叫起來,“不,我討厭羅子安。”她揮了揮手,仿佛要趕走他似的。
“為什麼你不敢麵對自己的心?”
“我的心?我不知道我還有沒有心。”
“你怎麼了?”蘇雨凝眉心皺緊。
“我累了。”思飛站起來,要回臥室。
這句累了是語帶雙關,雨凝聽得出來,她仍舊坐在那兒看電視,興味索然。“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又完一集!
“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雨凝喃喃自語,她也站起來,關掉電視回臥室去了。
早晨,門鈴響。門洞裏羅子安的腦袋變成一個圓圓的核桃,雨凝忍不住笑了,她開了門,臉上的笑餘韻未消,羅子安倒被他笑得愣了一下,問:“你一個人在家啊?”
“是啊。”
“想不想去梨園?”
“我都想搬回去住了。”
“我就知道,走,我們一起回梨園逛逛。”
逛逛?雨凝想,梨園對她是長居久安的家,而在別人眼裏隻是好玩的地方。她進臥室換了一件白色長裙,裙身斜線形式鑲了一朵朵的梨花,淡綠色的花瓣,細膩的花蕊;柔軟的長發披下來,她用綠色的葉片形發卡別在頭的一側。
子安望著她徐徐而來的身影,再次感到驚詫。他開玩笑地說:“怪不得思飛稱你為梨花仙子,果然有梨花的清韻!”
雨凝輕笑了一下,“我們走吧。”
“好,如果去了梨園你就更美了,梨園和你相得益彰,就像思飛所說,梨花深處,雨凝的影子,如夢如幻。”他們邊說邊出了公寓,他為她開了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