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毅曾經問她,這次是不是認真的?她說,她不可能愛上方小宇,但是跟他在一起很開心,一個人為什麼要放棄開心的機會呢!肖毅說,果然沒錯,自私的人就是這麼冷酷。思飛笑,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肖毅說,根本就是借口,你是有仇必報,有禍必惹。思飛冷笑,那你離我遠點,省得殃及池魚。
“一起吃飯吧?”下班之後,小宇又走到思飛辦公桌前。
“理由呢?”思飛問。
“不是任何事情都有理由的。”
這句話怎麼這麼耳熟?思飛想,是羅子安說過的。看來小宇受他影響不小,亦或者是物以類聚。她說:“可是你做任何事情都喜歡給它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有嗎?”
“沒有嗎?”
他們同時想起上次一起去吃飯因了法式薄餅的事不由地笑了。
“走吧,這次也是有理由的,看你這麼賣命的為我工作。”
“不過事先聲明,我是為我自己。”
“原來自私也是可以這麼標榜的!”
他們邊說邊走出公司。沒有去開車,小宇建議步行。
“好啊,整天坐在電腦旁,好久沒散散步了。”思飛立刻同意。
“那我每天晚上陪你散步——”
思飛看了看他,笑著說:“其實我們都很忙。”
“你不是一直奉行拚命工作痛快玩樂的原則嗎?”
“是的,不喜歡把自己變成機器,可是,越來越覺得身不由己。畫餅不可以充饑,苦中不可以作樂。”
“有這麼大的壓力嗎?”
“我必須養自己啊。”
“而且還要高品質,高品位;其實一般人活著並不需要那麼多,你想要的太多。”小宇說。
“不,我想要的並不多——”
“我知道,或許不是汽車,別墅;其它的東西,但是我又說不上來到底是什麼。”
“具體的說連我自己也說不上來,我隻是希望——活得舒服、自由。”思飛思索著說。
“欲望是煩惱的源泉。”
“那麼你呢?你好像沒有這種煩惱了,因為你什麼都有了。”思飛開玩笑地說。
“什麼叫什麼都有了,至少我還缺一位太太。”
“嗬嗬——”思飛笑了。
“笑什麼,本來就是嘛,要不要達成我這個心願,也不枉費什麼都不缺了這句話,做我的太太?”
“不會吧,請我吃飯原來是早有預謀。”
“沒有了,這不是水到渠成忽然想到了這個念頭嘛。”
“原來你選太太這麼隨便的,總是忽然有這麼個念頭。”
“天哪,你在說什麼啊,我可不是隨便的——”小宇急忙辯白。
“今天請我吃冰淇淋我就饒過你。”思飛又開始提條件。
“好,你想吃什麼隨便點,保你不必畫餅充饑,苦中作樂。”
“那你可不要後悔啊。”思飛眨眨眼睛,仿佛就要做出什麼驚天動地的事情一樣。
“真是個丫頭。”小宇咕嘟著說。
“是啊,我是個丫頭,你娶太太怎麼著也得找個公主、小姐啊。”思飛邊看菜單邊說。
“還是娶個丫頭吧,丫頭好哄,一個冰淇淋就夠了。”
思飛覺得好笑,子安經常稱她為大小姐,而小宇卻把她當丫頭,自己真的是這樣矛盾嗎?她又立刻否定了這種想法,同樣的琴弦,不同的手會彈奏不同的曲子,他們各自引發了她其中一種潛力而已。
思飛叫了一份冰淇淋,她把勺子放在雪峰一樣的冰淇淋上。
看著她這副模樣,小宇忽然大笑起來。
她抬頭,被他笑得莫名其妙。直到他停止了笑,她又拿起小勺去挖冰淇淋。
“你怎麼不問我笑什麼?”
“你喜歡笑,我管得了嗎?”
“誰說我喜歡笑了,隻是看到你才想笑。”
她把勺子扔在盤上,“原來我隻是一個笑話。”
“開玩笑了,別生氣,快吃你的冰淇淋。”他看著思飛用勺子在雪峰上掏洞,“你知道為什麼我會笑嗎?因為看到你吃冰淇淋讓我想起了一句話。”
“什麼話?”
“那天在娛樂城,子安忽然問我,你想想,一隻貓守著一盤冰淇淋在吃,會不會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羅子安——”思飛恨恨地說。
“他在說你?”
“他敢!”
“那你幹嘛這麼生氣?”
“我討厭他那副自以為是的表情,自以為是的口氣。”
“子安雖然傲氣些,但還不至於像你說的這麼討厭吧。你是不是碰他什麼釘子了?”
“沒有。”
“別怕,子安是我最好的朋友,隻要我跟他講一下——”
看到小宇那副煞有介事的樣子,思飛好氣又好笑。肖毅曾經問她,這次是不是認真的?她說,她不可能愛上方小宇,但是跟他在一起很開心,一個人為什麼要放棄開心的機會呢?肖毅說,果然沒錯,自私的人就是這麼殘酷。思飛笑,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肖毅說,根本就是借口,你是有仇必報,有禍必惹。無論肖毅說什麼在思飛都是耳邊風,他大聲,她比他更大聲:那你離我遠點,省得殃及池魚。
肖毅就真的像池裏的一條小魚一樣搖搖尾巴走了,思飛望著他的背影冷笑。然而笑著笑著一滴眼淚流下來。那天晚上,她在日誌裏寫道:其實我真的好累,可是我不敢停下來。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她開始變得傷感。有人說當你愛上一個人的時候就會變得傷感,因為愛比不愛更寂寞。
憂鬱王子王傑的歌聲適時響起,她像羅子安一樣朝吧台望了一眼,墨玉今晚不在。
怎會棲所在這空間
一片空景是我的恐懼
黑暗之中回望伸手
隻信輕輕觸覺你的臉龐
空虛的心裏影著多少的畏懼
當初的美夢也離開
是否我真的一無所有
心中怨恨難道要繼續不斷逃
是否我真的一無所有
是否我真的一無所有?歌唱到最後就隻重複這一句了。
車開過橋,停在路邊的老樹下,“為什麼停車?”思飛疑惑地望向羅子安。他沒有答話,打開車門,下了車。思飛也隨後走下來。
“想和你一起看月亮,今晚。”子安徑直向前走著,欣長的影子籠罩在月光裏,白色的帆布衫看上去裹屍布一般——思飛看著他的背影忽然生出一種悲愴之感。
她定了定神,緊走幾步,“雨凝會等我的。”
子安停住,回頭注視著她,那是怎樣的一副麵容,孩子氣的天真和無措,幾乎與白天判若兩人,驕傲、不屑,在這張臉上蕩然無存。
是月光趕走了它還是——
“雨凝是誰?”
“——”
見她並不回答,子安轉過頭,望著波光粼粼的湖麵。“思飛,都不能有一個晚上陪我看月亮嗎?因為她嗎?”
“她的琴聲真的很好聽,”思飛與他並排站著,也望向遠方,“可是我更喜歡雨凝的琴聲。”
“雨凝是誰?”羅子安又問了一遍。
“梨花仙子——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梨花深處,雨凝的影子,就像一朵如夢如幻的梨花——”
“思飛——”
那個影像再次出現在思飛的眼前:早晨,子安頭發蓬亂,身上斜搭了一件襯衣,頹唐地走在早晨的陽光裏,走出墨玉的公寓,墨玉穿著鮮紅的睡衣,從陽台上望下來——思飛退到樹影裏,等他走到跟前來,她隻問了一句:你喜歡醉海棠嗎?
“我站在這高高斜坡頂上,傾聽那輕輕嗡嗡聲中間或蹦出歡叫聲,然後我明白了,令人絕望東西並不是洛麗塔不在我身邊,而是她聲音不在那和聲裏。”
羅子安看著她的表情漸漸恢複了常態,驕傲,淡漠。
她在吟誦著別人的詩句,他知道那決不僅僅是別人的詩句。
所有的語言都是她自己的話,因為從她的口裏講出來就帶上了她的感情,洛麗塔,杜拉斯,昆德拉,他們的語言——有時候隻是一個隱喻——
但是,他並不能真正理解她到底想要表達什麼。
他可以跟上她飛速跳躍的思維,卻跟不上她內心的隱秘。
他送她回家。車在梨園門口停下,思飛一個人下了車,背後是羅子安的目光。她的背影淩厲且不可捉摸,子安想。
她每周末都回到這個郊外的梨園,從不邀請他進去,所以他也從來不要求。她進了那扇門,就像進了另外一個世界,有種陰陽兩隔的感覺。
梨園,思飛的臥室。她穿著睡衣倚著落地窗,望窗外的月亮,今晚的月亮大而圓,白色的光芒灑在院中梨樹上,一晃一晃的銀色鐵條一樣梳下來。光滑的地板上也有一片白月光,她便坐在那片月光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