妮可在想什麼呢?她把我的手拉到胸前,從病服裏伸進去。這是何等癡情的一個女人啊,差點兒死在我的手裏,還要以身相許。要是在過去,我一定把門鎖起來,在病床上和她**。我相信我們在一起隻能讓她恢複得更好更快。但是,我沒有,我讓她失望了。
出院以後的一個星期,除了看望妮可和拜訪吾德醫生,其餘時間我都去了市立圖書館。和吾德醫生的談話讓我權衡自己的方方麵麵,逐漸清醒過來。我得把精力集中在專業上,這不僅是個飯碗問題,也是我在美國的前途和希望所在。
記得妮可曾經說過,見到你,我腦子裏便分泌出一種化學物質,激動得想和你**。後來,她說得更具體,說這種化學物質緩解了她的哮喘病。要在過去,我聽了一定心蕩神搖,不能自已。認識吾德醫生以後,我變得處世穩重,同時感情遲鈍。妮可大概覺得我不在病房裏**是因為妒忌她和麥克的關係。也許她是對的,我心眼小脾氣壞,動不動暴跳如雷。但是,那是過去的任平。現在我不僅沒有對麥克產生妒忌,也沒有了與妮可**的衝動。這種平靜的心態讓我在圖書館裏坐上五六個小時而不分心,有時候甚至失去時間概念。
早出晚歸,佩芬以為我每天都去上班。畢竟是妻子,相濡以沫十多年,沒有愛情有感情,沒有感情有恩情,我從醫院回來,她對我的飲食起居特別關心。原來是她們三個女人在樓上吃西餐,吃得熱火朝天,而我卻獨自在樓下吃中餐,咀嚼寂寞。現在我接受吾德醫生的勸告,不要封閉自己,上樓和她們同坐一桌,西餐中餐都吃。出乎我意料的是,葛萊西雅竟然對中餐很感興趣。有一次佩芬包了韭菜肉餃子,從來不碰豬肉的葛萊西雅吃得津津有味,說這是中式意大利麵食。我和佩芬麵麵相覷,心照不宣。當佩芬忍不住提到馬可·波羅到中國訪問時,我馬上給她一個眼色,阻止她討論創造了麵條這個有爭議的話題。美國人吃魚從來不吃頭,佩芬做了清蒸鯿魚,隻要魚頭不上桌,魚肉葛萊西雅照吃不誤。因中國菜而引出很多話題,改善了我和葛萊西雅之間近於冰凍的關係。幾天下來,她喋喋不休地說了很多在大陸旅遊的所見所聞,包括我們已經知道的領養莉莉的過程。尤其令我感興趣也感到汗顏的是她們家族裏中國祖奶奶的故事。中國的曆史那麼久,我們卻沒有很好地保留家族史的習慣,而美國人卻把祖奶奶在海外的足跡保留得一清二楚,我們談中美文化政治交流的曆史,談最近十多年的移民潮,談莉莉--這個被拋棄的中國女孩將來在海外的中國文化中起怎樣的傳承作用……
佩芬私下對我說,葛萊西雅因為好友過早去世,精神遭到沉重打擊。這個美麗的女人瘦得形如槁木,好像得了一場大病。然而,就在飯桌旁,我親眼目睹心靈的交流讓她枯木逢春。
正巧碰到了長周末,佩芬要和我一起外出度假。我來美國這麼多年,從來沒有度過"奢侈"的假期。難為佩芬一片好心,我便答應了。她預訂了海邊一個簡陋的小木房。那個地方,一年前她和葛萊西雅曾經去過。山頂上是城堡式的豪華旅館和高級飯店。小屋建造在高高的山坡上。
我沒有忘記向妮可"請假"。打電話到醫院,醫生說,她度假去了,而且辦了出院手續。我不禁大吃一驚,這麼巧!妮可也去度假了。心中升起一絲不祥的預兆,但是,隻是很快的一閃念。長周末,妮可與父母出去散心,也是難得的機會。
度假的地方是個野營地,沿著沙灘長達將近一公裏。小木房造在山腰上,開門進去,就是一間空房子,20平方米左右,裏麵有一個日本式的FUTON,折起來是沙發,攤平了就是床。窗台下有水池子,兩個煤氣灶眼,廚房客廳和臥室連在一起,沒有牆壁隔開。三麵有窗。開窗望去,藍天碧水中,浮雲和浪花接吻,帆船和海鷗嬉耍,賞心悅目。山腳下,沿著海灘,帳篷和旅遊車星羅棋布,到處是露天桌椅和燒烤裝置。還有稀疏坐落的公共廁所兼淋浴室。
佩芬說,浪漫的美國人要麼紮營,要麼住到山頂去。但小木屋的生意並不好,所以價格比較便宜。
好哇,我說,這裏挺好,安靜實惠。佩芬屋裏屋外忙個不停,我心裏過意不去,便問道:有什麼事情能讓我來做嗎?沒事。她說,我帶了兩支粗蠟燭,還有一個景泰藍花瓶。我馬上明白了她的心思,不覺心裏一陣慌張。
你瞧這野菊花漂亮嗎?我從山腳下采來的。真漂亮!我說。白色的野菊花放在餐桌的中央,給陋室增添了溫馨的氣氛。太陽正在往下沉,我們坐在窗邊看落日。晚霞富麗堂皇,金黃色的雲塊發酵了似的,重重疊疊,光芒四射。霞光倒映在海水中,如同夢中漂浮的宮殿。海風伴著波浪的節奏徐徐吹來,撫摸著臉上的皮膚,簡直令人陶醉。佩芬就是在這個時候,把手伸過來,讓我扭住。
我們去參加派對吧,任平。租金裏已經包括了周末的免費燒烤和舞會服務。
好。她進屋去拿了一件牛仔外套給我,自己穿著白色的短袖衫和短裙,披了一條絳紫色的長絲巾。我們就這樣下山了。山路隻有一步寬,顯然是被人踏出來的近道。兩邊的野草和灌木齊腰高,隻能容下一個人。佩芬不願意一前一後地走,拉起我的手臂,繞上她的肩膀,我們便靠得很緊。她的頭發上噴了香水,香氣撲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