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行在山路上,比走鋼絲還要艱難。這是一條孤獨的小道。我不知道這片沒有開墾的荒野裏,隱藏了多少不為人知的秘密?沒走幾步,左邊的草叢裏撲簌簌飛起一群野鳥,黑壓壓一片,越飛越高,好像天上的烏雲。鳥兒一邊飛一邊拉警報似的"咕咕"大噪,讓我覺得心中有愧。我朝兩邊望去,猜想著這裏的野生動物,鬆鼠、野兔、狐狸、浣熊,它們都不在白天出沒。誰知道因為我們倆的出現,將給它們的生活帶來什麼不便?
我就這樣停了下來。佩芬,你走前麵,我們要小心一點。
佩芬大聲笑著說,你怕什麼呀?
噓——我趕緊用食指豎在自己的嘴唇上。
她說,上次來,我們看到有人在樹叢裏鋪上毯子**呢!
我隨便找了個理由和她分開走。我說,你穿短褲,我怕樹杈劃破你的皮膚。
海灘上已經人頭濟濟,燒烤的焦香和濃濃的煙霧彌漫在空中。人們熱情地相互招呼,笑意融融。我們找了個桌子坐下,觀賞落日之後海浪的姿態。沒有陽光的大海,變得非常神秘,海濤成了蒙麵的精靈,躲在幕布下麵蠢蠢欲動。佩芬去買了兩罐啤酒,同時把我們的晚餐取了回來。她端著一個大托盤,一份牛排,一份雞腿,還有煮玉米和烤土豆。佩芬把餐巾紙和塑料刀叉遞給我,一邊說,趁熱吃啊,任平,吃完了,我們到前麵去跳舞。
我不覺得餓,正看著海邊的景象出神。人來人往,熙熙攘攘。周末在美國是屬於自己支配的,另外五天都賣了金錢。眼前的芸芸眾生,有的隻穿一件背心,有的赤腳脫了鞋子,前麵桌子旁有個中年人,吃烤雞吃得滿臉都是燒烤醬,好像大花臉一樣,我看他的頭發梳理得絲毫不亂,好像是個很有身份的人。但是,在自己支配的時間裏,他們毫無顧忌,為所欲為。這些人中,可能有身居高位的政客和CEO,可能有指導人生的教授律師心理醫生,也許他們住在山頂上的豪華酒店裏,現在都脫下麵具,聚在海灘旁,變成了像我們一樣的普通人。
有個金發女郎穿著紅色的遊泳衣,走在大庭廣眾麵前,不知何故,我想起了妮可,妮可像她一樣膽大包天,天性快樂。唉,不知道妮可在哪裏度假?是否玩得開心?
遠處天上剩下最後的一縷亮光,好像一把斜插的長劍,白光熠熠,就這麼閃電式的一瞬間,我看到了一個巨大的驚歎號。
佩芬吃牛排,我吃烤雞和玉米。吃完了,佩芬拉著我的手去跳舞。舞場就在海邊,音樂聲和濤聲一起飄過來,篝火熊熊,熱鬧非凡。我覺得有點冷,把外套披在佩芬身上,說道,我們回去吧,你別凍壞了。
她把外套還給我,堅持說,去吧,跳會兒舞就不冷了。
好吧。我把外套穿上,陪她一起去了舞場。佩芬邊走邊跳,扭著腰肢,雙手高舉,或進或退,腳跟踢著黃沙,如入無人之境。我不禁對她刮目相看,我的老婆什麼時候變得如此開朗活潑?
我在篝火旁找了一棵枯木坐下,佩芬連連轉身,像白色的旋風,周圍的人們拍手叫好,掌聲和口哨聲混在一起,看得我眼花繚亂。
她是你的女朋友?
我回頭一看,有個白人站在我的背後,胳膊下夾著一副支撐架。
我的老婆。我說。你的腿怎麼啦?
爬山摔斷了腿骨,來這裏休養。
噢,我答道,很抱歉聽到這樣的消息。好好養傷,很快就會好的。
你真幸運,有這樣美麗的太太。你怎麼不去跳舞呢?
嗬嗬,謝謝你的誇獎。我有點累了,坐一會兒就回去。
如果我有這樣出名的太太,絕對不讓她獨自留在舞場裏。說完,他便拄著拐杖走了。
出名?我的太太?我自言自語道。嗨,先生,等等我!等等我!
我一骨碌起身,邊跑步邊拍掉身上的沙土。這時我才看清他的一條腿上綁著石膏,另一條腿還能走路。別看他骨頭有傷,兩個支撐架加上一條腿,比我走得快。
夜色茫茫,白天蒸發在空中的熱氣此刻化成細小的水珠,似雨似霧,籠罩大地。月光被雲層遮成碎片,星星零落屈指可數,倒是山頂上的不夜城,燈火繁密,疑似銀河落人間。
腳下一高一低,沙灘上無數腳印被夜色覆蓋,變成坑坑窪窪的小陷阱,一不小心就會跌倒在地,我不敢跑得太快。瘸子聽見我的叫喊,在前麵的轉彎處停了下來。我追上他時,兩隻鞋又脹又重,灌滿黃沙。我不得不像他一樣,單腿獨立,卻沒有拐杖相助,搖搖晃晃地把鞋裏的垃圾分別清理幹淨,花了好多時間。就在這個過程中,我放棄了詢問的念頭。我怎麼問得出口呢?我是她的丈夫,連老婆出了名都不知道,不讓人笑話嗎?
真正的露天舞場設在停車場邊一棟簡易的平房前麵,平房裏是公共廁所和浴室。音樂和舞場的彩色搖晃燈光都是從簡易平房裏發出來的。現在我和瘸子就在舞場20步之遠的地方站著。舞場裏亂哄哄,音樂節奏又快又強,聽得我心髒有點吃不消。人們撞來撞去,完全是情緒的宣泄,好像把床上**的能量換個方式釋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