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黎還低垂著視線,映入她眼底的是那些紛亂在地的照片,那個女孩兒如花的笑靨同樣紛亂,部分重疊,部分散開,依舊格外美好。
可是,等等——
藺瑾謙突然就站在了她麵前,高大的身形籠罩下來一道暗影,她的腦子忽然之間就是空白一片,猶如這道暗影,沒有任何的色彩和思緒。
他剛剛說了……
穆黎緩緩地抬起頭,一雙褐瞳似清澈,卻又朦朧地望向了他,還是那張沉冷的英俊的臉,但怎麼浮上了說不清的陰鬱?
她不由自主地也隨之站了起來,癡癡地看著他。
但是,在她起身的須臾,那一句紛亂的話語又回蕩在她的耳邊,是他說的話,是他剛剛像衝動一般說出的話。
他說,當年地下室的那個男人,是他?
穆黎沒有聲響,就連呼吸都沒有,她就這樣呆呆地凝視著他,凝視著他深不可測的眼。
藺瑾謙同樣回望著她,在他們眼底的最深處,能看到彼此的身影,可是他卻不能多看,不敢多看,他避開了她的目光,同時移開了自己的視線,再一次沉冷地清楚地告訴她——
“地下室的那個男人,是我。”
穆黎一動不動地站著,她好像被什麼封了起來,被什麼東西鎖住,沒有辦法發聲,也沒有辦法動作,卻又好似被什麼敲了一棍,自己就像一盞高掛的鍾鼓,左右搖晃,卻掙脫不了被束縛的命運。
唯有斷斷續續的轟鳴聲在耳邊回蕩。
嗡……嗡……
“我早就找到了你。”那個聲音又響了起來,徐徐地講述著,籠罩在她眼前的暗影也隨之移動,走了開去,她的周圍是一片明朗,可惜仍是沒有色彩。
“一開始,我並不知道是誰綁架了你,後來見到了綁你的人,詢問過後才知道是夏楠在背後操縱。她的擔心我能想到,她也在害怕阿勝會為了你與家族對抗,而偏偏你又成為了藺家大少夫人。
“以防你是我手中的一顆用來對付他們母子的棋子,她隻能先下手為強,把你囚禁起來,至於她後續還想有什麼動作,我不知道,也許是想測試我的反應,也許在等時機,這個隻有她清楚。
“我是在你失蹤後第二十八天找到了你,但是我沒有著急進去救你,把綁你的人收買以後,我親自下到地下室去見你,你被鎖住了雙手,蒙著眼睛,蜷縮在床上……”
穆黎空洞的雙眼一點點彙集起神采,她的眼神一點點轉移到了藺瑾謙身上,他側麵對著她,站在窗前,眺望著遠方講述,那因多年隱居梨花溪而白皙的俊顏沒有一絲血色,此時的他,看起來那樣不真實。
“阿黎——”忽然間,他轉過了身,正麵向她,就在那雙眼睛觸探到她的目光時,穆黎像是被抽走了渾身力氣一般往後退,重新跌坐在了榻榻米上。
她在害怕了……藺瑾謙清楚地意識到,他的講述把她重新帶回了那一段黑暗的歲月,她麵無表情,臉色發白,額頭甚至冒出了細密的汗漬……
她的雙手撐在榻榻米上,勉勵地支住往後仰倒的身子,她在害怕。
可是,他不能顧及她的害怕,他必須將事實真相告訴她,唯有讓他知道了那些腐爛在他心底,曾經決定就算到死都不能說出的秘密,他才能放心。
“對不起,是我騙了你,也是我毀了你。”
從他的口中說出這樣的話,真誠、真切,卻是一把把鋒利的尖刀往穆黎的心髒深深地紮刺,紮得她千瘡百孔,體無完膚。
要她怎麼相信,時過多年,跋山涉水,曆經千辛萬苦之後,她最終選擇無條件信任的人,居然親口對她說——當初親手毀滅她的人是他?
穆黎已然不會思考,呆滯地看著他,看著他幽黑的眼中皆是令她傷痛的真誠。
“我不信。”
過了許久,從她顫抖的雙唇之中輕吐出這三個字。
藺瑾謙凝著她的眼瞬間風雲暗湧,緊鎖的瞳孔深處浮現哀痛,他的心分明也在滴血,但他還是瞬間冷下了臉來,慢慢地向她湊近。
“你如果不信,我可以證明給你看。”他低聲地說,有著咬牙切齒的決絕,然而他走到她麵前,卻定住了,似乎是在確定什麼。
穆黎仍是雙手撐著上身,一動也不動地看著他,沒有眨動的眼已蓄起了晶瑩的層層淚花。
靜止的空氣中悄無聲息,忽而藺瑾謙沉沉地呼出一口氣,驟然間,他俯下身來,完全是猝不及防的,他湊在了她的耳邊,吐氣著說道:“花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