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黎渾身僵硬,血液仿佛在一瞬間倒流,極速地湧回心髒,那彙集而來的衝力太猛,就要將她的一顆心衝垮成碎片。
花開了……是那個聲音,不,是那個氣息浮在她的耳邊,傾吐著,是那個氣息!
熟悉而又陌生的記憶洶湧而來,穆黎就要承受不住,可就在這時,忽然有一股溫暖的力量敷上了她已然發麻失去知覺的手背。
那暖暖的溫度從她的手背一點點散開,隨著力量的加注,幾乎將她的手掌包裹!
是這樣的感覺!
隱藏在心底熄滅的燈瞬間複燃,穆黎似觸電一般地反擊,“啪”一掌落下,藺瑾謙近在咫尺的臉頰印上了一道指印。
穆黎幾乎是用了畢生的力氣將他推開,如避洪水猛獸般連連退到一旁,警惕恐懼地看著他,看著這個全然陌生的男人。
她的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掉落,那是悲痛欲絕的絕望的淚。
藺瑾謙坐在榻榻米上,鎮靜地望著她,盡管臉頰是如火般的灼痛,他還是一臉冷漠,隻是在心底深處已經被從她眼眶跌落的淚戳了數刀。
她的眼淚讓他想起那一年,她倔強地咬住他的虎口,咬得血肉模糊之時,而滴落在他皮膚上的淚,鹹鹹的淚水混著從他皮肉裏冒出的血,滋生出錐心刺骨的痛。
她的眼淚更讓他想起那一年,病房裏她躺著,絕望無助而留下的那一滴淚,那時她一口咬定要離婚。如今,他讓這些無聲的淚再次滴落。
可他依舊沒有為她拭去這些淚水的權利。
“這些年來,我之所以吃齋念佛,廣結佛緣,就是要減輕我身上的罪孽,我收養棄嬰,也是想要彌補當年一念之差而被我害死的生命,我堅持要接受家族的懲罰,是想要洗去沾染在我雙手上的最後一道血跡——”
“洗不幹淨的!”忽而爆出了一道苦痛女聲,那是被淚水浸泡過的呼喊,穆黎微微弓著背,她已是承受不住,卻還在堅持站立,“你毀掉的是你的家族,害死的是你的骨肉!你這輩子都洗不幹淨的!”
丟下這一句憤怒的呼喊,穆黎摔門而出。
她的淚隨著她飛快離去的步伐而肆意橫流,過往紛亂錯雜的畫麵在她眼前腦海交疊閃過,她猶如一個失去方向的扁舟,在廣闊的海洋之中漂浮,沒有前進的方向,也找不到回頭的路。
她沿著過道一路走,穿過長長的走道,穿過一級級的台階,那畫麵好像是她夢境裏那樣,她隨著水流飄蕩,湧動的水流卷著她從地下的甬道流出來,終於在一塊石板上清醒。
穆黎站在了海邊,眼前是翻滾的大海,那拍打著岸邊的浪花一層比一層白,卷著沙子退下。
她一口子走了很遠,就沿著海邊,在沙灘上留下一串或深或淺的腳印,直到走到精疲力竭才終於停下了步伐,跌坐在了沙灘上。
而她的淚已經流幹,幹涸在臉頰的淚痕瑟瑟的,風吹過,就像是在皮膚上劃下了一道道印記,刺痛著神經。
花開了……
小優,花開了……
我帶你去看漫山花開,好不好……
花開了,小優……小優,秦悅優,原來是她!原來他呼喊的名字是她!
“啊——”穆黎傾前身子,衝著曠闊的大海聲嘶力竭地呼喊,她的喊聲悲慟,猶如哭泣長鳴的鳥兒,不把最後一絲力氣呼幹不罷休。
她看見了藍色的大海,看見海的那邊青山如黛,看見青山之上有遍野的鮮花,在這夏意深濃的時刻,開得依舊燦爛。
梨花溪,梨花溪,麵朝大海,背靠青山,四處繁花,不同季節總有盛放。
原來就是這個地方,都是為了紀念她而建。
原來就算是當年在地下室,他毀了她,都還在念念不忘著她。
那個男人怎麼是他……
……
在穆黎的身後,一路緊跟她而來的羅赫蹙眉不語,他不知道在書房裏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但他似乎能夠感覺到是這輩子最不願意看到的事情發生了。
在青巒山,穆黎為藺瑾謙不顧一切地挺身而出,她早已選擇了相信他,維護他,倘若還能有什麼事情令她如此傷心欲絕,那必定是那一樣本該腐爛在肚子裏的秘密。
大少,在最為關鍵的時刻,選擇了完全相背的做法,這到底是為什麼?
隱隱之中,羅赫覺察到事態的詭異,遲疑之下,他擅自作主,在向藺瑾謙詢問之前,提步走向了癱坐在沙地裏的穆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