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人到中年(2)(1 / 3)

酒過三巡之後,李大娘突然笑著問我:“唐浩,咱醫院的閨女,你就沒看上誰?”

我搖了搖頭:“我這條件,看上誰也白費。”

王輝卻認真地替我招了:“三病房的鄭護士,唐大哥跟我說了。”

李大娘驚訝地望著我:“沒想到,你的要求還挺高。”

一周之後,李大娘打電話告訴我:“我和小鄭談了。”老太太喜形於色地:“人家答應和你先處處再說。”說著,她認真地叮囑我:“好好處吧。你的條件,人家也不是不知道,既然人家願意跟你處,你就主動點兒。知道不?”

當天晚上,在宿舍的公共水房裏,我就和鄭淑玲意外地遭遇了。當我端著一盆髒衣服走進水房時,發現她正一個人站在水池前洗衣服。這一次可與以往不同了,我腦袋頓時有些懵,想退出身來,卻已來不及了。

“洗衣服呀。”鄭淑玲也顯得有些拘謹,她將洗衣盆挪到一邊,給我騰了個地方。

水房裏靜得可怕,隻我們兩個人在那裏悶著頭洗自己的衣服。我真想對她說:“李大娘已經和我說了……”但,無論如何,我沒有這個膽量。許久,鄭淑玲將她的洗衣板遞給我,問:“用我幫你不?”

“不用不用……”我慌忙謝絕了她:“沒多少,就洗完了……”說話間,我早已汗流浹背了。

周六黃昏後,我正在開水房忙碌著,穿著隔離服的鄭淑玲拎著兩隻空水瓶推門進來了。

“今晚夜班?”我趕忙抬起身來:“等一會兒,水還沒太開。”說著,我打開爐門,向裏望了望,爐火把我的臉烤得滾燙。

“累不?”突然,她問我。

“不累。”我沒好意思抬頭:“就是成天囚在這裏,想幹點什麼都脫不開身。”

“你還想幹點什麼呢?”她像是在質問我。

“其實,也沒什麼大事。”我覺得自己笨透了。

她瞥了我一眼,將水壺灌滿後,扭頭便走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跑到李大娘家訴起苦來。李大娘聽罷,眼淚都笑出來了:“三十大幾的人了,笨不笨死了你!”說著,她就給鄭淑玲打了電話:“他笨你也笨呀。”老太太笑彎了腰:“一對兒木頭疙瘩。”

一小時之後,李大娘家的門被敲響了。門開處,鄭淑玲滿臉通紅地站在那裏,她嗔怪地瞪了我一眼:“我一猜,就是你告的狀……”

一九七九年年底,我與鄭淑玲結婚了。這樁婚事在結核醫院引起了軒然大波。

“小鄭瘋了吧,嫁給一個燒開水的雜役工。”絕大多數的護士小姐們,對鄭淑玲挑戰世俗的這一決定深感困惑,唯外科主任孫皂夫大夫對她說:“唐浩是我看著長大的,他有良好的家庭教育,他本人又經曆過那麼多的苦難,嫁給他是對的。他是你一輩子可以信賴和依靠的人。”鄭淑玲記住了這些話,我也用一生的努力證明了孫大夫對我的信任。

婚後不久的一個傍晚,天低雲暗,開水爐上的溫度計始終在八十度上下徘徊,我心急如焚。

這些年來,開水房一直用的是回風灶,所以一到氣壓低的時候,灶裏倒煙得厲害,想把一大爐水燒開是很難的事。

“該買台鼓風機了。”關科長說過幾次了,但鼓風機卻遲遲沒有買來。

正當我焦頭爛額的時候,一個陌生的年輕女人鑽進開水房裏。

“你是鄭淑玲的對象嗎?”那女人滿嘴普蘭店口音,她把兩隻空暖壺放在爐前一張落滿塵埃的桌子上,眼睛卻挑剔地盯著我。

“是……”我蹲在爐前,想盡量把爐膛裏的煤焦鉤鬆些。

那女人搖了搖頭:“你今年多大歲數了?”

我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你是……”

“我和小鄭是衛校的同學。”那女人冷冷地說:“假如我沒記錯的話,小鄭屬兔,今年二十九。”

我分明感到來者不善,於是站起身來,同樣冷冷地說:“我屬雞,今年三十五。”

“這麼大歲數了,還在給患者燒開水。”那女人冷笑著:“小鄭是怎麼讓你搞到手的?”

我感到奇恥大辱。我真想對她大喊一聲:“放你媽的狗屁!”但我卻忍了。我為她把那兩隻水壺灌滿。

“這水還沒開呢……”那女人急著喊。

“將就著喝吧!”我大吼了一聲。

事後我才知道,淑玲的這個同學畢業後一直在普蘭店第二結核醫院工作,此次來市裏實習,順便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了一回,也算盡了一下同學的情誼。

當然,事實是無法回避的,我和鄭淑玲婚後的生活,從一開始就深陷於艱苦的環境裏。結核醫院簡易房的棚頂是油氈紙加石棉瓦鋪就的,隆冬季節,屋子裏真可謂滴水成冰。這裏沒有火炕,屋裏的取暖,全憑一隻蜂窩煤爐子。當淑玲的同事們張羅著結伴到家裏來看新房時,我的自尊心受到了很大的傷害。我知道自己沒有給淑玲應該得到的東西。我從心裏希望這些護士小姐們嘴下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