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處都有許許多多的人和單位來問,老愛打破砂鍋問到底,”阿羅賓說,“因此,現在的人們也不得不習慣於,即使缺乏美德,也隻好裝出一副職業美德來。”
聽見阿羅賓的這席話,拉蒂格諾爾先生真有點目瞪口呆,隨後隻得轉向賴絲女士,問她是否以為上個冬天的交響樂音樂會能夠得上標準。賴絲女士用法語答複拉蒂格諾爾先生。在埃德娜看來,這種做法真有點失禮,但這正好是賴絲的個性使然。賴絲女士不僅對那個交響音樂會講了些難聽的話,而且對新奧爾良的音樂家們,不論是個人還是群體,都作了些侮辱性的評論。現在,她的興致似乎全都傾注於擺在麵前的精美食物之上。
梅裏曼先生說,關於阿羅賓先生好打聽人的話,使他想起了某天住在聖?查爾斯旅館的一位來自瓦科的人——然而,梅裏曼先生的故事殘缺不全,不中要害。他的妻子見他很難講完,便打斷他問道,是否他還記得上個星期她買回來送日內瓦朋友的那本書的作者。接著,便同古爾弗奈爾先生大談起“書”來,竭力想讓他發表一通關於當前文學題材的議論。她的丈夫則悄悄把瓦科那人的故事講給梅布倫特小姐聽。這位小姐則裝著聚精會神的樣子,認為故事巧妙極了。
海坎普太太麵色呆滯,但對左手邊的維克托?萊布倫的激烈言詞和滔滔不絕倒是頗有興趣。自從上桌以來,她的注意力一刻也沒有離開過他,當他轉身麵對更活潑、更漂亮的梅裏曼夫人時,海坎普太太神態自若地等待著機會,以引起他的注意。房外,偶爾傳來曼陀林的琴聲,非但沒有打斷談話,反而成了一種和諧的伴奏。花園中的噴泉發出的輕柔和單調的飛濺聲,在此也能聽到,它帶著濃鬱的茉莉花香從敞開的窗戶飄進屋來。
埃德娜的絲綢衣裙閃著金色的微光,滿是皺折,鋪展在兩側。她赤裸的雙肩上,圍著柔和的花邊垂飾。她皮膚的顏色雖然沒有閃光,但其光澤卻充滿生機,有時我們可以在強健有力的人們身上發現,當她把頭靠在高背椅上舒展雙臂的時候,她的儀態有如皇後:傲視四周,主宰一切,高不可攀。
但是,就在她坐在客人之中的時刻,昔日的倦怠又向她襲來,總是壓得她無可奈何,有如魔鬼纏繞著她。這是一種外在的、獨立於意識之外的東西。那是不請自來,好似出自鬼哭神嚎的大山洞的一股陰風。接著,她又產生一種迫不急待的期望,讓她心裏的人兒呈現在心靈的夢幻之中,可是立刻又被可望而不可及的意識弄得心灰意冷。
時光在悄悄地流逝,而這個圈子裏的友好情誼正在增長,有如一根神秘的繩索把大家捆在一起,有說有笑,十分快活。但這種誘人的愉快,卻被拉蒂格諾爾先生第一個打破。十點鍾,他站起來要離開,辯解說,拉蒂格諾爾夫人獨自在家等著他,身體又不好,有一種無名的恐懼,隻有她丈夫在身邊才能消除。
賴絲女士同拉蒂格諾爾先生一道站了起來,因為他主動提出送她上車。她吃得心滿意足,不僅品嚐了豐盛的美味佳肴,而且喝了各種各樣的美酒,已經弄得她有些迷迷糊糊。當她退席的時候,竟然高興地向在坐的每個人鞠躬告別。她親吻埃德娜的肩頭,並悄悄說,“晚安,我的女王;理智點兒啊。”她站起來,更確切地說她從坐墊上滑下來的時候,已經有點兒不能自已了,拉蒂格諾爾先生騎士般地托著她的手膀,把她領出門去。
海坎普太太正在編製一個紅黃相間的玫瑰花環。編好之後,她輕輕地戴在維克托黑色的卷發之上。那時,他正朝後仰躺在豪華的椅子上,對著燈光舉起一杯香檳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