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離開老房子之前,要舉辦個隆重的晚宴!”埃德娜大聲宣布。“你必須出席,賴絲。凡是你喜歡吃、喜歡喝的一切東西,我會給你包下來。我們大聲唱歌,高聲歡笑,痛痛快快地樂一場。”然後,她輕鬆地舒了一口氣,那是發自她的內心深處。
在埃德娜的來訪期間,賴絲要是碰巧收到了羅伯特的來信,定會樂於主動給她,讓這個年輕女人坐在那兒看信,她自己則坐在鋼琴前,隨著埃德娜的情緒變化而為之彈奏。
小爐子的火燃得正旺,小鍋裏的巧克力噝噝地沸騰著。埃德娜走上前去,打開了爐門。賴絲站起來,從貝多芬的半身像下抽出一封信,遞給埃德娜。
“又是一封!這麼快呀!”埃德娜大聲說,眼裏放射出歡快的光芒。“快告訴我,賴絲,他知不知道我讀他的信呀?”
“根本不知道!如果他想到你看過他的信,肯定會生氣,再也不會給我寫信了。他給你寫信嗎?一個字也沒寫,他給你帶過口信嗎?一句話也沒得。這是因為他愛你,可憐的傻瓜。他正竭力想忘掉你,因為你身不由己,無法自由自在地聽他說話,也不能屬於他。”
“那麼,為什麼你要把信給我看呢?”
“那不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乞求的嗎?我能夠拒絕嗎?呃,你不能騙我嗬。”賴絲女士走到她心愛的樂器前,開始彈奏。埃德娜沒有立刻看信,她坐在那兒,手裏握著信。與此同時,鋼琴聲進入了她的軀體,有如又暖又亮的光輝,照亮了她靈魂的黑暗角落,給她帶來了歡樂和狂喜。
“啊!”她大聲說,讓信掉到了樓板上。“為什麼你一直不告訴我呢?”她走過去,抓起賴絲的雙手,使之離開鍵盤。“啊!你真殘忍!真惡毒呀!為什麼你一直不告訴我呢?”
“你是指他要回來嗎?其實,這算不了什麼大新聞。我不明白,他怎麼去了這麼久才回來。”
“可他什麼時候回來呀?什麼時候呢?”埃德娜急不可待地叫道,“他沒說什麼時候嘛。”
“他說,‘很快’。這你也同我一樣清楚,會都寫在信上的嘛。”
“但為什麼?為什麼他要回來呢?啊,要是我以為……”她從樓板上抓起信,左翻右看,尋找他回來的理由,可什麼理由也沒講。
“如果我還年輕,又愛著一個男人的話,”賴絲從獨凳上轉過身來,一雙枯瘦的手夾在兩膝之間,俯視著手握信紙、坐在樓板上的埃德娜。“在我看來,他是個了不起的人,有著崇高的理想,並有能力去實現這個理想。他是個品格高尚的人,吸引著同胞們的關注。對我而言,如果我還年輕而又正在戀愛,我決不會看中一個平庸之輩的男人,這種人配不上我以身相許。”
“現在,你才是在說謊,在欺騙我,賴絲,否則你就從沒有戀愛過,對此一竅不通。呃!”埃德娜兩手搭在賴絲的膝頭上,仰著望她扭曲的麵孔,繼續說,“你以為女人會知道她自己為什麼在戀愛嗎?她在挑選嗎?她會對自己說‘去愛吧!那個著名的政客可能當上總統,我要去愛他,’或者‘我要把心交給這個音樂家,他的名氣傳遍了每個國家,’或者‘就是這個金融家,他控製著整個世界的貨幣市場’。”
“你是故意曲解我,我的皇後。你正愛著羅伯特嗎?”
“是的。”埃德娜說。這是她第一次承認這件事,一道光輝在她臉上散布開來,伴之以片片紅雲。
“怎麼?”女伴問道,“你根本就不該那麼幹,為什麼你還要愛他?”
埃德娜挪了挪身子,跪在賴絲的麵前。賴絲的雙手捧住她那容光煥發的臉龐。
“為什麼呢?因為他的頭發呈棕色,長在太陽穴的上邊;因為他的那雙眼睛一開一合,鼻子難以描摹;因為他有兩片嘴唇和一個方下巴,還有一根伸不直的小指,那是他早年打壘球用力過猛而留下的殘疾。因為……”
“一句話,因為你愛他,”賴絲大笑起來,“他回來的時候,你會怎麼辦呢?”
“怎麼辦?什麼也不幹,隻是感到活得高興,活得幸福而已。”
一想到他回來,她已經感到活得高興,活得幸福了。現在,當她踏著水花四濺的街道回家,幾小時前一直壓抑著她的濃霧低垂的天空,似乎變得清爽宜人,充滿了活力。
她停在一家糖果店門前,為伊貝維爾的孩子們訂購了一盒夾心糖。她放了一張卡片在盒子裏,上麵寫著親切的話語和一連串的親吻。
在傍晚的晚餐前,埃德娜給丈夫寫了一封討人喜歡的信,並且告訴他,自己打算搬到本街區拐角處的那家小房子去住一段時間。在搬走之前,他還要舉行一次告別晚宴,遺憾的是他不能分享,也不能幫她斟酌菜譜和招待客人。這封信寫得太漂亮了,充滿了歡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