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門簾後麵伸出裸露的雪白的手臂,從他手上接過銀杯。她稱他是個好小夥子,她真的那麼認為。羅伯特謝過她,轉身向主宅走去。
那對戀人剛剛進入這片寄宿領地,互相依傍著,好似那櫟樹傾向大海。他倆腳下除細沙外,沒有任何什物。他倆的腦袋時兒昂起,時兒低下,整個藍天絕對是他倆的天地。穿黑衣服的女人慢悠悠地尾隨著他倆,顯得比白蠟還蒼白,勝過一般的白玉。龐蒂利厄夫人和兩個孩子蹤影全無。羅伯特察看遠處,尋找他們。晚餐前,他們決不會回家。羅伯特上樓到他母親的房間。這間屋在主宅頂上,由古怪的角度和奇特的斜天棚組成,有兩堵寬寬的老虎窗,麵向海灣。越過海灣望去,可遠至海天相接之處。屋子裏的家具輕巧,涼爽而又實用。
萊布倫太太正在縫紉機上忙個不停,一個黑人小女孩正坐在地板上,雙手忙於搖動縫紉機的踏板,因為克裏奧爾女人生來就回避影響健康的任何勞動。
羅伯特走過去,自個兒坐在一堵寬闊的老虎窗旁。他從兜裏摸出一本書,開始專心致誌地閱讀,不停地翻著書頁。房間裏,縫紉機哢噠哢噠地響個不停,這是台過時的笨重機器。機器停頓之間,羅伯特同母親偶爾也交談幾句。
“龐蒂利厄夫人哪兒去了?”
“同孩子們在海濱。”
“我答應借給她龔古爾((1822—1896)法國作家,主要作品有小說《瞿米尼?拉賽特》、藝術史《18世紀的藝術》及累計46年的《日記》。),你出去時,別忘了帶上它,那本書在小桌那邊的書架上。”哢噠,哢噠,哢噠,!持續五至八分鍾。
“維克托要坐四輪馬車到哪兒去呢?”
“四輪馬車?維克托?”
“是呀,就在樓下大門口。他像是準備到什麼地方去呢。”
“叫住他。”哢噠,哢噠!
羅伯特吹了聲又尖又利的口哨,也許碼頭上的人都能聽到。
“他望都不望一眼。”
萊布倫太太立刻撲向窗口,喊叫道:“維克托!”她揮動手帕,又一次叫喊。下麵那小夥子上了馬車,疾馳而去。
萊布倫太太回到縫紉機旁,氣得麵紅耳赤。維克托是她的小兒子,羅伯特的弟弟——他易於激怒,脾氣暴躁,連斧頭也砍不進。
“惟有你慢慢給他講講道理,他還能聽進去。”
“要是你父親還在就好了!”哢噠,哢噠,哢噠,哢噠,!這是萊布倫太太的固定信念:在他們早年的婚姻生活中,世間的一切行為及其相關的事物,無一不具有靈性,有一定的規律可循,萊布倫先生都能使之發生某些變化。
“蒙特爾那兒有什麼消息嗎?”蒙特爾是位中年紳士,在過去的二十年中,一直抱著徒勞無益的奢望,一心想在萊布倫先生逝世後,填補其空缺。哢噠,哢噠,,哢噠!
“來過一封信,”萊布倫太太在縫紉機抽屜裏尋找,終於在針線筐底下摸出一封信來。“他叫我告訴你,下月初,他要到維拉克魯茲(墨西哥東部港口城市。),”——哢噠,哢噠!——“如果你想去同他在一起的話。”——!哢噠,哢噠,!
“為什麼你不早點告訴我呢,媽媽?你明明知道我想——”哢噠,哢噠,哢噠!
“你見到龐蒂利厄夫人同孩子們一道回來了嗎?她的午餐又會推遲的。到最後幾分鍾之前,她總是不做好準備的。”哢噠,哢噠!“你要到哪兒去呢?”
“你說的龔古爾那本書在哪兒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