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年前你就冤屈我,讓我給奧利弗道歉,那次的道歉這次可以生效了。”華蘭茜說。家裏又舉行了一次沉重的秘密會議,除了格拉迪斯表姐告病在家說“自從多斯神經失常以後,她的神經炎又犯了,”大家都來了。他們決定最明智的辦法就是先不理她,按照本傑明叔叔的話說就是“讓她冷靜冷靜,同時好好地看著她”。當時還沒有“觀察等待”這麼個術語,但這些驚慌失措的親戚們確實是按照這種方法對付華蘭茜的。

“我們必須有步驟地進行,”本傑明叔叔嚴肅地說,“我們要少安毋躁。當然,要是她真的瘋了的話……”

詹姆斯叔叔谘詢了瑪士醫生,他也同意他們的決定。對於詹姆斯叔叔提出的把華蘭茜鎖起來的意見,瑪士醫生表示反對,因為華蘭茜至此還沒有做出任何可以證明是精神失常的舉動,沒有證據就不能把人鎖起來。詹姆斯叔叔彙報的一切症狀都沒有讓瑪士醫生很驚訝,有幾次他還掩麵笑了起來。可他畢竟不是斯特靈家族的成員,他不了解以前的華蘭茜是怎樣的。詹姆斯叔叔回到迪爾伍德,他覺得瑪士醫生不夠稱職,他的妻子阿德萊德可能比他更像個大夫。

盡管悲劇發生了,可生活還得繼續;兒子死了,飯也得吃;而唯一的女兒瘋了,家裏的門廊也得修。弗雷德裏克夫人按早已製訂的計劃在六月的第二個星期開始修複前麵的門廊,上麵的房頂都已鬆垂,十分危險。幾個月前就約好亞伯來幹活兒了。第二個星期一的早晨,亞伯準時出現開始動工,當然他還是醉醺醺的。他總是如此。不過他隻是微醉,也就是說此時他很健談而且和藹可親。吃飯時弗雷德裏克夫人和斯迪克斯堂姐差點兒被他渾身威士忌的味道熏死。就算是擺脫束縛的華蘭茜也不喜歡這味道,但是她喜歡亞伯還有他生動流利的談話。洗過碗碟,她就跑到外麵,坐在台階上和他聊起來。

弗雷德裏克夫人和斯迪克斯堂姐被嚇到了,但是她們又能做什麼呢?她們叫她進來時,華蘭茜隻是嘲諷地看著她們,根本不聽,看來一旦開始就什麼也不怕了。這是唯一的一步,她們再不敢說別的了。她們害怕說更多會讓華蘭茜當著亞伯犯病,然後亞伯會把這事添油加醋,傳播得到處都是。盡管是六月裏的一個晴天,天氣還是很冷。弗雷德裏克夫人坐在餐廳的窗戶邊聽他們在說什麼,可是因為天冷她不得不把窗子關上,因此沒聽見華蘭茜和亞伯說的話。然而如果弗雷德裏克夫人早就知道這次談話的後果,她一定會避免這一切的發生,寧願不修門廊了。

華蘭茜坐在台階上,不顧六月的涼風吹在身上,這股涼風足以讓伊莎貝爾姑媽斷言季節在變換。華蘭茜不在乎自己是否會感冒,坐在這樣一個涼爽、美麗又清香的世界並且感受著自由的味道是一種快樂。她大口呼吸著清新的空氣,張開雙臂擁抱風的吹拂,任其吹亂她的頭發。她聽著亞伯談他的困難,還有他時不時哼出的蘇格蘭歌曲。華蘭茜喜歡聽他唱歌,還有他和著歌曲節奏的捶打。

亞伯·蓋伊盡管已經七十歲了,但還是神采奕奕,有一種端莊的長者風範。他那紅紅的大胡子耷拉在藍色法蘭絨襯衣上,盡管頭發有些斑白,他的藍眼睛仍然散發出青春熾熱的光芒。他那濃濃的紅白相間的眉毛像是胡子一樣,這也許是他總把上嘴唇刮得幹幹淨淨的原因吧。他的臉色紅潤,但是鼻子沒有那麼紅。那是一個英挺的鷹勾鼻子,就像羅馬人理想中的鼻子那樣。亞伯身高六英尺兩英寸,肩膀寬闊,腰部沒有贅肉。他年輕時很受女孩子歡迎,所以用情很難專一。他的一生充滿了冒險、放蕩、風流、幸運與不幸,直到四十五歲才結婚,娶了個漂亮的女孩,但在幾年內就因受不了他的種種行為鬱鬱而終了。在她的葬禮上亞伯醉氣熏天,堅持背誦《聖經》的第五十五章。他可以背誦出大部分《聖經》和所有的《讚美詩》,而他討厭的牧師隻會不停地祈禱。後來有一個不愛幹淨、頑固守舊的老表姐來幫他做飯收拾家務,而小塞西莉亞就是在這種無望的環境中長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