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蘭茜在公立學校的風言風語裏知道了塞西莉亞·蓋伊,盡管她比華蘭茜小三歲。離開學校之後她們就各奔東西了,她再也沒見過她。亞伯是一個長老會教徒,也就是說,他結婚、給孩子洗禮還有埋葬妻子都要找長老會的牧師。但是他比大多數牧師都更了解長老會的教義,所以他們都不敢與亞伯爭論。亞伯從來不去教堂,迪爾伍德的每一個長老會牧師都試圖說服亞伯,但是他根本不理睬他們。布拉德利牧師已經到迪爾伍德八年了,但是任職三個月以後他就再也沒去找過他。他曾經去家裏找亞伯,卻發現他爛醉如泥,無限感傷,接著就是大聲咆哮。最後他會滔滔不絕地虔誠地祈禱,麵對著憤怒的上帝,強烈地,當然也隻是暫時地,感覺到自己是個罪人。除此之外亞伯不會做更過分的事,他一般就是跪著睡著,醒來時就完全清醒了,他從來沒有醉到一塌糊塗的地步。他告訴布拉德利牧師他是一個合格的長老會成員,而且向牧師保證,選舉時他會投票給他的,自己沒有什麼罪要去懺悔。

“你這一生就從來沒做過什麼遺憾的事情嗎?”布拉德利牧師問。

亞伯搔搔濃密的頭發,假裝回憶起來。

“哦,有的,”他最後說,“有幾個女人我本可以吻,但是我沒吻,真的是很遺憾。”

布拉德利牧師就扭頭回家了。

亞伯醉醺醺地,同時也是高高興興地看著塞西莉亞受洗。他讓她定期去教堂和主日學校。教堂裏的人讓她加入了團樂隊、女子青年協會和青年女子傳教士協會。她是一個忠實、謙卑又真誠的小工作者,每個人都很喜歡她,為她感到遺憾。她是那麼謙虛、敏感,有一種微妙的、難以捉摸的美,這種美在沒有愛與關懷的情況下會很快逝去。但是喜愛和憐憫沒有讓她逃過劫難。四年前塞西莉亞·蓋伊去穆斯科卡酒店做過女服務員,當秋天回來的時候,她就變了。她把自己藏起來,哪裏也不去。消息很快就泄露了,傳得滿城風雨。那年冬天塞西莉亞的孩子出生了,沒人知道孩子的父親是誰,塞西莉亞守口如瓶,一字不露。沒有人敢就此事問亞伯,謠言和猜測把責任推到了巴尼·史奈斯身上,因為酒店的其他女仆透露說塞西莉亞·蓋伊從來沒有伴兒,她們憤憤地說她總是一個人待著,看看現在淪落到這副樣子。

孩子隻活了一年,後來塞西莉亞就一蹶不振了。兩年前瑪士醫生說她隻能活半年,她的肺已經無藥可救了。但是她還活著,沒有人去看望她,女人們是不會去亞伯家的。布拉德利牧師在亞伯不在家的時候去過一次,但是那個正在廚房擦地板的可怕老管家告訴他塞西莉亞不見任何人。那位老表姐已經去世了,亞伯又換過兩三個管家,她們都是冒著被肺病患者傳染的危險被說服來工作的。但是最後一位也離開了,現在亞伯找不到人照看塞西莉亞了,他對華蘭茜訴說著苦衷,譴責迪爾伍德的偽君子們,還控訴著這一帶人們的虛偽與冷漠。這碰巧讓穿過大廳的斯迪克斯堂姐聽到了,差點把她嚇死,華蘭茜也聽到這些話了嗎?

華蘭茜幾乎沒注意到那些不敬的言語,她一直惦記著住在米斯塔維斯路邊那被遺棄的舊房子裏的可憐又不幸的塞西莉亞·蓋伊,沒有人照顧她、安慰她。諷刺的是竟然還生活在一個號稱是基督教社區的地方,她剛剛二十六歲,正值青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