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割線——夜色彌漫的時候,風冷了袖間,單衣的人自是無法入眠,可羽漸明明記得現在方才入夏吧。門外的荒野,總有野獸的踱步,不時有幾聲鷓鴣的啼叫,更添幾分淒涼。獨坐的羽漸想從水壺裏倒出一杯清茶,可茶壺裏早已是空的,有怨人的羌笛在夜色中悠揚,馬棚裏的老馬甩動馬尾的疲倦的窸窣聲,冷到了心底,羽漸凝視著緊握的空的茶杯,記憶在回索,小潁學會給神傷的自己倒酒,好像便是不久前的冬天吧,自己抱著小潁,小潁的身形小得自己恰好可以滿滿地抱住,小潁那時才剛剛中被窩裏起來,身上還溫暖得很,一如一個小小的暖爐,隻是不知道這年的冬天,她的身上還能不能有這種溫暖了,自己真的好想和她一起回安溪,不再話離別,不再需等求。
十八歲時的關西,也許自己一生都不會忘懷吧,那時周江臉上的自豪,還有眾人恐懼的目光依舊曆曆在目,如果有再回去的可能,自己也許會停下殺戮,隻是那時的自己已經殺得失去了所有的感情,好像心已經被一種殺念控製住了,在劍光與血影中麻痹了一切的情感,劍,還真的是很可怕的一種東西呢,也罷,江湖,本來就是恩怨的相報,隻是紛爭又怎麼會隨死而平息,不知道為什麼,羽漸的內心中,對於周氏兄弟的突兀行措,並沒有太大的憤然,更何況自身本就是要去冷國,而翻越天山正是去冷國的必經之路,如果此能消一份恩怨,自己又何在乎陪周氏兄弟走這一程呢?
這是如此念著,便聽見門外有人攛掇著的聲響,羽漸為了防止被周氏兄弟發現,便立馬側臥在桌上,仿如沒有醒來一般。哪知周氏兄弟卻並不是要進來防範一下他。
“來,把這匕首拿著,明天去到天山,就把那嫖子殺了,用她的血來把雪狼引來。”話音尚未落下的時候,還傳來了一些推搡的聲音和腳步聲,少年的話支支吾吾,猶豫中畢竟還是反對,“可是兄長,紅燼她幫了我們這麼多……”
少年的話還來不及說完,男子的責罵聲便已清晰,“你腦子是壞掉了麼!?我們這些年受過的苦還不夠多嗎!?在關西誰不知道她是個徹頭徹尾的嫖子,現在她已經沒有錢了,跟著我們隻會是一個累贅,有了這些珠寶,我們可以從新過上從前那種有頭有臉的日子,遲些時候,找個機會還可以把關外刀的名聲打起來,如果你讓她跟著你,不過讓我們兩兄弟這輩子都抬不起頭來,而且還會耽擱你的前程,懂麼?”
少年沒有回答,推搡的聲音愈發的小,最後消失在走廊裏,還伴著男子的笑聲,此刻聽來有些刺耳。
……
過了很久,羽漸亦真是有些倦意,便枕著手臂,打算睡去,合上眼瞼有些時分,便聽見門被輕輕推開的聲音,羽漸沒有睜開雙眸,但卻清晰地聽見了女子輕盈的腳步聲,還有漸近的燭光。羽漸感覺後背上多了一些重量,還有柔軟的溫暖,應該是女子添上的輕柔的衣物吧。
女子一聲歎息,“你還打算假寐多久?”
羽漸緩緩張開眼瞼,坐了起來,來人便是紅燼,紅燼秉一紅燭,耳墜血紅琉璃,眸子陷得更深,與夜色有所相近,羽漸的眼角一直在打量著紅燼,心念是個聰慧世故的女子,便也就問了句,“你呢?你明明便是不相信。”
紅燼隻是一笑,“我還小的時候,不相信很多的事,自認為是聰明,可是後來老了,卻沒有勇氣,也懶得去不相信了。世人隻道信難,何言癡人疑難。”紅燼把手移上了羽漸的眉心,卻發現羽漸的眉宇是輕鎖,“你到底在擔心什麼,既然你的武功還在?”
羽漸拂開了紅燼根本沒有用力的手,目光在黑暗黯淡,但紅燼感覺到並沒有落在她的身上,“我沒有擔心什麼,隻是可憐門外的瘦馬,今日怕是不得好歇。”
紅燼的眼睛有莫名的笑意,看來卻有幾分苦澀味道,她站了起來,往門外走去,“那公子又何必一問?公子又不能帶我走。”
門被打開,紅燼剛剛走出去,手上的燭光便被午夜吹來的風吹熄了,羽漸朝紅燼離去的方向坐了起來,身上披著的衣服從肩上滑了下來,還沒來得及暖下來的身子,在夜中更感寒意,羽漸彎腰去見落在地上的衣物,而紅燼始覺瘦弱的身影早已在回廊中遠去,怕是難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