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在開戲前,召開了萬人參加的批鬥會。杜滿堂脖子上掛了一塊大黑牌子,上寫:地主階級的孝子賢孫、破壞革命現代京劇的現行反革命——杜滿堂。杜滿堂三個字上還打了三個紅叉。貧下中農義憤填膺,揭發批判,萬炮齊轟。化好裝的柯湘也加入了批判行列,批到高潮,還狠狠揍了杜滿堂兩個耳光子。頓時風雷滾動,紅潮奔湧,齊呼:打得好,打得妙,打出了無產階級的誌氣,打滅了階級敵人的威風。
第二天早晨,人們發現,從舞台房頂上垂下一個巨大的驚歎號——杜滿堂上吊了。脖子上仍掛著那塊黑牌子,牌子上的字卻換成了一大大的“冤”字。於是,劇團和大隊聯合召開現場批判會,又是萬炮齊轟,萬人齊吼:杜滿堂自絕於人民,死有餘辜,死了喂狗,狗都不吃。
隨著光陰流逝,杜滿堂的名字早被歲月的塵埃埋上了。可是,這件事的真相卻慢慢地被曆史剝去了衣裳,裸露在人們麵前。其實,給“柯湘”口袋裏放避孕套的不是別人,正是劇團革委會主任靳衛東。他一心想沾這個女演員的便宜,遭到拒絕後,就搞了這個惡作劇。
鮮豔的君子蘭
與其說邢局長愛花,不如說他獨愛君子蘭。每次開會,主席台上必擺此花。伴著鮮豔奪目的君子蘭,邢局長講話就極帶勁。有一次,講完會議內容,竟話題一轉,他指著身邊正開著花的君子蘭,大講做人之道。聰明人早明白了邢局長愛此花的內在含義。
為了君子蘭,邢局長曾換了兩任後勤處長。第一任處長接到邢局長關於開會要擺君子蘭花的指示後,沒當一回事兒,反而擺上了其它花卉。會議開完第二天,他頭上的烏紗帽就莫名其妙地不見了。第二任處長,倒是領會了局長的指示精神,隻是不懂養花之道,雇了個養花工,也是半瓶子醋。開會擺在主席台上的不是蔫不拉唧,就是隻長葉兒不長花的君子蘭。弄得局長每次看到,眉宇間就擰成個大疙瘩。時間不久,處長就又挪了窩。
隻有第三任處長能理解局長的心思,且做得天衣無縫。每次擺上主席台的花兒,不但葉兒嫩,而且花兒鮮。於是,局長的心花,便和著君子蘭花兒一齊開放。
局裏年年是市裏的先進單位。邢局長還連續五年被評為市級模範公仆。
每次慶功會上,邢局長都腆著一天比一天大的將軍肚,向大家敬酒,那風度極是瀟灑。
第三任處長也很愛護花兒,每次開完會,第一項工作就是讓專門人員撤花。他不但幫著搬,還不住地向有關人員如此這般地交待,工作極是認真。下一次會,再擺上的君子蘭準比上一次的棵兒大,花兒美。
就在主席台上的君子蘭長到像一棵棵小樹時,邢局長出事了。反貪局查出他貪汙公款一百多萬元。一副明晃晃的手銬將他帶到了另一個地方。局裏再開會,主席台上不但沒有了邢局長,也沒有了君子蘭。半年後,雇傭民工收拾局機關大樓地下室,發現地下室裏放滿了君子蘭,有大有小,全是塑料的,上麵落滿了塵土。
閑話兒
夏夜。
萬籟俱寂。大地,一個謎,星星在眨巴著眼睛猜。
大樹下,奶奶和孫女在竊竊私語。
孫女:“再講一個閑話(故事)吧!”
奶奶:“不講了,該困了。”
孫女:“不困。就講,就講。”
奶奶:“哪有那麼多閑話的。要不念個詞兒吧!”
孫女一拍巴掌:“念個詞兒也中。”
奶奶就翕動著沒牙的嘴念起來:“閑話兒,閑話兒,鍋台角上種著二畝水澆旱甜瓜兒;光屁股孩子來偷瓜,腰裏掖著二十仨;瞎子看見了,啞巴喊哩,沒腿的攆上了,沒胳膊的摟住了;漫野地裏一個門檻子,把孩子絆倒啦!”
孫女吃吃笑。
奶奶說:“這是一個古老的詞兒。”
我亦覺好笑。
孫女笑罷,說:“真有意思,再念一遍吧。”
奶奶就又念起來:“閑話兒,閑話兒,鍋台角上種著二畝水澆旱甜瓜兒;光屁股孩子來偷瓜,腰裏掖著二十仨;瞎子看見了,啞巴喊哩,沒腿的攆上了,沒胳膊的摟住了;漫野地裏一個門檻子,把孩子絆倒啦!”
孫女哈哈大笑。
奶奶說:“這詞兒是從俺奶奶口裏學來的。”
我陷入沉思。
孫女笑罷,又說:“再念一遍,我好記下。”
奶奶就再次念起來:“閑話兒,閑話兒,鍋台角上種著二畝水澆旱甜瓜兒;光屁股孩子來偷瓜,腰裏掖著二十仨;瞎子看見了,啞巴喊哩,沒腿的攆上了,沒胳膊的摟住了;漫野地裏一個門檻子,把孩子絆倒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