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歎一口氣,說:“妮呀,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是老輩子的規程,死了心,熬吧!生個孩子就好了!”
秋妮就把淚咽到肚裏,一橫心,熬吧,哪輩子人不都是熬過來的。
熬了一年,就熬出了日頭。秋妮生養了一個又白又胖的兒子。丈夫一家人異常高興。憨丈夫抱住兒子一個勁地親他的小雞雞,逗得人們哈哈大笑。
秋妮把兒子抱回娘家,娘喜得流淚,說:“妮呀,這是命,俺妮到底好命呢!”
秋妮就抱住娘痛哭了一場。
命運真會捉弄人,孩子長到三歲,既不會說話,也不會走路。秋妮抱著到醫院一檢查,結果又是一個低能兒。
秋妮就一下子昏死過去了。
她在醫院裏躺了一天一夜才醒過來。醒來就神經了。娘的淚就像斷線珠似的流不完:“幾輩子造得孽喲!”
以後,娘就抱著憨外孫,陪著瘋女兒,天天去廟裏燒香許願,求來世有個好報應。
突然有一天,憨外孫長了本事,會笑了,尤其見了廟裏的泥胎就傻笑不止!
這笑似一副靈丹妙藥,秋妮的病減輕了許多,她好歹在兒子的傻笑中看到了未來的一線希望!
(微型小說)
洗澡
張記書
老焦突然去世了!
得到這消息,驚得我半天說不出話來。一周前,我們還在一塊兒洗過澡呢,怎麼一周後,他就不在了!
電話是他妻子打過來的。細問死因,卻與洗澡有關。說三天前,因家裏電熱器出了毛病,燒不熱水,老焦就用冷水洗了一次澡,從而引發高燒不退,搶救半天不見效,稀裏糊塗就到馬克思那兒報了到。
老焦的死,使我心海久久難平。
我們從小就是同學,而且一直同到中學,然後又一起參加了工作。年輕時的老焦,要人才有人才,要口才有口才,要能力有能力。上班不到一年,就提拔成車間主任,三年時又提拔為生產副廠長。我們兩人有個共同嗜好——愛洗澡。每天洗澡屬於正常,隔天不洗渾身癢癢。每次洗澡不是我叫他,就是他喊我。我們在澡堂裏赤誠相見,先在澡池裏泡上半小時,然後洗頭。接下來,他幫我搓背,我幫他搓背。不僅搓走了工作中的疲憊,而且搓得兩顆心越貼越近。
就這樣,一直堅持了十多年。自從他調到工業局當局長,我調到文化部門搞寫作,就沒機會一塊兒洗澡了。
這些年來,我仍沿襲著泡大澡堂的習慣。據說老焦卻變了,不是洗桑拿,就是洗鴛鴦浴了。偶爾有朋友請我搓一頓,出入高級大酒店,幾乎每次都能碰到他。有時,老焦挺胸顛肚走過來,給我打個哈哈,有時,我就裝作看不見,躲開他。
一周前,我突然接到他的一個電話,說他退下來後,在家閑得難受,問我能不能給他找點書看看,就是過時的舊雜誌也行。於是,我約他到辦公室聊聊。聊罷,已是下午五點鍾,正是機關澡堂開門的時間,我便邀他一同洗澡。他猶豫了一下,但還是和我一塊兒去了。我們還是老程序,先泡澡池,然後洗頭,接著互相搓背。我看出,老焦對著些都已不習慣了。泡澡時,他不住地皺眉頭,洗頭也洗得潦潦草草,搓背更失去了當年的力度。當有個中年人在他背後啐了一口唾沫,他察覺後,就急急忙忙走出了澡堂。事後,我得知那個啐唾沫的人,原是他的下屬。
第二天,我又打電話邀他一同洗澡,他推辭有事不能來。
第三天,我再次邀他來洗澡,他又一次拒絕了!
……
幾天不見,他就“走”了,“走”得倉倉促促。
站在他的遺體前,往日的情誼,今日的惋惜,使我的淚水情不自禁湧出來。來給他吊喪的老同學、老同事很多,大家的淚水彙在一起,真能為他洗一次澡了!
戲謔
這個故事今天講出來似乎有點荒誕,但在那階級鬥爭“年年講,月月講,天天講”的革命年代裏,卻是實實在在的。
一日,某劇團到某大隊演出革命現代京劇《杜鵑山》,劇團到達當天,戲還沒有演,就出現了一起“反革命政治事件”。扮演主角柯湘的演員換衣服時,發現不知誰給她口袋裏裝了一隻避孕套。那時,這個演員還是個姑娘,便哭得死去活來,邊哭邊道:“侮辱我是小事,侮辱柯湘可是個嚴肅的政治問題。”
於是,劇團立即召開全團會,分析階級鬥爭的新動向,查找幹這種事的牛鬼蛇神。隨接翻每個人的曆史,看每個人的檔案。革委會主任靳衛東忙得不亦樂乎。結果,查來找去,全團人員個個根紅苗壯,不可能幹這種勾當,便擴大追查範圍,在村上撒網,捕捉破壞革命現代京劇的階級敵人。大隊革委會主任鄭革命十二分熱衷於此事,懷著革命激情,帶著革命造反派的脾氣,不出一日,便查出了幹這種壞事的階級敵人——本村地主杜壞人(懷仁)的孫子杜滿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