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眼狼來到這片坡地的時候,它的境遇實在是慘極了。它原本有著一個極富生機的團隊,團隊裏有二十多隻狼,大家平日裏友愛互助,甘苦共享,生活倒也不錯。它們的家是一個有山有林的地方,上天眷顧它們種群,賜給了它們各種動物來維持它們的生息繁衍,它們也恪守著上天定下的自然法則,既努力地發展著它們的種群,又維係著亙古有之的食物鏈。可是慢慢地,它們就有點蔑視上天的法度了。
—《車夫》
原文:
亳州民王從簡,其母坐室中,值小雨冥晦,見雷公持錘,振翼而入。大駭,急以器中便溺傾注之。雷公沾穢,若中刀斧,返身疾逃,極力展騰,不得去,顛倒庭際,嗥聲如牛。天上雲漸低,漸與簷齊。雲中蕭蕭如馬鳴,與雷公相應。少時,雨暴澍,身上惡濁盡洗,乃作霹靂而去。
—《聊齋誌異卷六·雷公》
眼前的情景既讓王從簡的娘駭怕,又讓她覺得有一種東西在體內湧動。
雲重重地低垂下來,仿佛是誰從天上倒下來的一盆黑漆,空氣也變得濃稠起來,讓人不敢暢快地呼吸,似乎呼吸一口之後,這會被空氣中的濁物堵住,立即死去。雲中蘊藏的雨意更加濃鬱了,大雨仿佛隨時都會傾倒下來,就像一個盛滿了水的塑料口袋即將被撐破一般。
透過小小的窗欞,王從簡和他的老娘怯怯地向外看去,那個人還在地上打著滾,他一會兒頭朝下,就像人在練倒立;一會兒用力張開他身上像翅膀一樣的東西,試圖飛離地麵,但終也沒有得逞;一會又翻滾著,不管滾到什麼地方,都不再顧忌,就連地上被小雨淋濕了的雞狗和豬拉的屎也不再躲避了。
一邊滾著,一邊發出極大的聲音。這聲音像牛在哞哞地叫,叫聲震動著人的耳鼓,讓人心悸,令人發抖,王從簡的老娘嚇壞了,她緊緊地抱住兒子,幾乎把頭埋進兒子日漸寬闊起來的胸脯裏了。
天上,雲裏,不知怎麼地,也發出巨大的聲音,這聲音像馬在蕭蕭鳴叫,又像獅子在怒吼,天上的聲音和院子裏那個人的聲音混雜到一起,又像是給這個人壯勢,更像是在斥責,在王從簡老娘的心裏,這聲音就是上天的訓斥和懲罰,因為她覺得,聲音就是從她家的屋頂上發出的。
“娘,剛才您做啥了?”王從簡一邊問著老娘,一邊矮下一截身子。那聲音也把他嚇壞了。的確,長到二十歲,他從來沒聽過這麼可怕的聲音。
這聲音比小時候聽到的最響的雷還要可怕一百倍,一千倍!
他甚至也聽出了聲音中憤怒斥責的成分。
老娘身子如篩糠一樣。“我也沒幹啥,你娘都恁大年紀了,能幹啥?”
“娘,你不要害怕,有我呢!”王從簡大著膽子安慰著日漸衰弱的老娘。男子漢嘛,怎能讓娘這樣持續不斷地害怕?
事實上,王從簡的老娘也確實沒做什麼。情急之下,在被巨大的畏懼掌控之時,她所做的一切都不過是頭腦一片空白之後的下意識之舉。
事情就發生在剛才。
久等兒子不歸的王從簡的老娘,忽然想到外麵的茅廁裏小解,生下兒子以後,她的尿分外多,且一刻都不能等待。剛跨出門的一刹那,她發現下雨了,就折回身子,回到了屋裏。這時,雨已經傾倒下來,厚而黑的紙糊成的窗戶也開始被拍打響了。她先是怪著老天,早不下晚不下,偏偏在自己要到茅廁尿尿的時候下;接著又責怪自己身體不爭氣,早不尿晚不尿,偏偏要下雨了想尿;她甚至還埋怨著親娘,把自己生成一個病簍子,晴天怕日頭曬著,雨天怕雨淋著,雪天怕雪,風天怕風。
其實,很小的時候,王從簡的娘身體是非常好的,可自從發生那件可怕的事兒之後,她的身體就一天不如一天了。話又說回來,那件事兒之後,還要那樣好的身體幹啥!“哎!還不如死了好!”她不知道是罵自己還是罵其他人。
窗戶紙更響了,有點害怕,可兒子還沒回來。
王從簡的娘忽然想起,她的床底下還藏著早晨的尿桶。由於起來的晚,加上她覺得自己起來時心悸得厲害,就沒有像以前一樣把尿桶掂出去。這樣有幾個好處:一、不想出去的時候她可以在屋裏解決;二、不能出去的時候可以避免風吹日曬雨淋之苦;三、萬一茅廁被其他人占住時可以另辟蹊徑。盡管尿桶放在床底下會發出難聞的氣味,可時間長了就習慣了,久入鮑魚之肆而不聞其臭嘛!再說,人到了這一步又能怎樣!
沒想到,今天就有了用場。
王從簡的老娘艱難地退下厚重的棉褲,慢慢坐在半尺那麼高的尿桶上。於是,微弱的撒尿的淅瀝聲伴隨著濃濃的尿氣便從尿桶裏麵飄出來。
從簡娘年輕的時候很漂亮,不單漂亮,還非常講究。很小的時候,大概十歲吧,她的心靈手巧在她們村就出了名了,她看一眼就能用剪刀剪出各種各樣的花朵,而這些之前,並沒有什麼人教她,事實上,她們家也沒有這樣手巧的人。令人稱奇的是,剪出的花朵除了顏色不太一樣(那是紙或布的原因)以外,簡直和真的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