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鑽石失竊 (5)
下麵還有其它的話,意思是,要是我們夫人死了,或是雷切兒小姐死了,那麼,立遺囑人死後,鑽石和那封密信將一起被送往荷蘭,賣出後的款項將注入遺囑裏已經規定留給北方那所大學的化學研究基金。
我把這張紙還給了弗蘭克林先生,不知道怎樣對他說才好。您也明白,直到那時,我還是始終認為上校活著是那麼缺德,到死還是那麼缺德。我並不是說,看了上校的遺囑,我的看法有所改變;我隻是說,看了反而使我愣住了。
“喂,”弗蘭克林先生說,“你現在看過遺囑了,有什麼意見?我把這顆月亮寶石帶到我姨媽家來,是不是糊裏糊塗地在為他複仇?或是在維護他作為一個懺悔者和基督徒的形象?”
“很難說,先生,”我回答說,“他臨死時,是不是懷著那種可怕的複仇心理,嘴裏卻扯了個可怕的謊。隻有天知道事情的真相。別問我。”
弗蘭克林先生用手指翻弄著遺囑的副本,似乎想用這種方法從它上麵擠出真相來。他的變化很明顯。本來是興高采烈的,此刻卻變得遲緩且冥思苦想。
“這個問題有兩個方麵,”他說道,“有積極的一麵和消極的一麵。我們取哪一麵呢?”
他既受過德國教育,也受過法國教育。我估計,到目前為止,他已使用了其中一種。而此刻,看得出來,另一種也用上了。我的處世原則之一,就是不去管那些我不懂的東西。我在積極的一麵和消極的一麵之間選擇了一條中間的路。我像地道的英國人一樣瞪著眼,什麼也沒說。
“我們來分析一下這一點,”弗蘭克林先生說道,“我叔叔為什麼把鑽石留給雷切兒小姐?他為什麼不留給我姨媽?”
“這倒是不難猜,先生,”我說,“亨卡什上校很了解我們夫人,知道她會拒絕接受他的遺產。”
“他怎麼知道雷切兒不會拒絕接受呢?”
“世界上會有哪個年輕姑娘能拒絕接受像月亮寶石這樣的生日禮物呢?”
“這倒是積極的看法,”弗蘭克林先生說,“你能有積極的看法,貝特裏奇,倒真是不容易。可還有一個疑點沒有解開。我們怎麼解釋,他給雷切兒小姐的這件生日禮物,隻有在她母親在世的日子才給。”
“我不願意講死人的壞話,先生,”我答道。“不過,他要是故意讓這件禮物給他妹妹家惹禍招災的話,他當然要在他妹妹在世的日子,把寶石送給雷切兒小姐。”
“哦,這就是你對他的動機的看法嗎?又是一個積極的解釋!你到過德國嗎,貝特裏奇?”
“沒有,先生。請問您是怎麼看呢?”
“依我看嘛,”弗蘭克林先生說道,“上校的目的,很有可能不是為了她的外甥女好,而是要讓他妹妹知道,他臨死時原諒了她。他送這份禮物給她的孩子,借此表明自己心意。從積極-消極觀點來看,貝特裏奇,你的解釋完全不同。據我看來,兩種解釋都對。”
弗蘭克林先生作了這麼個心安理得的結論,就仿佛認為他已經盡了分內事。他仰天躺在沙灘上,問我接下來該怎麼辦。
他這麼個聰明人,頭腦這麼清醒,在這樁事情裏從開頭到現在一直處處主動,我壓根兒沒料到他會突然變得沒了主意,竟要依靠我。後來,通過雷切兒小姐(她頭一個發現這一點),我才知道,弗蘭克林先生這種莫名其妙的轉變,是受了外國教育的緣故。每個人的性格,都是在周圍的影響下逐漸定型。在我們還在成長的過程中,他就被送到了國外,而且不停地從一個國家轉到另一個國家。其結果,他回來的時候,性格便具有多麵性,很不和諧。他看起來像是在一種永恒的矛盾中生活。他可以是個大忙人,也可以是個懶家夥;可以是糊裏糊塗,也可以聰明過人;可以堅決果斷,也可能一籌莫展。他有法國式的性格,有德國式的性格,也有意大利式的性格。此外,他原本的英國式的性格,也不時流露出來。雷切兒小姐常說,每逢他突然花言巧語地把自己的責任推到你肩上來,那就是他那意大利式的性格的突出表現。您要是說,此刻他那意大利式的性格占了上風,您絕對沒有冤枉他。
“下一步該怎麼辦,這不是您的事嗎,先生?”我問道。“肯定不是我的事吧?”
弗蘭克林先生看來沒明白我的意思。此刻,他那個樣子,隻看得見他頭頂上的天空。
“我不願意沒來由的去驚動我姨媽,”他說,“我也不願意事先不關照她一聲。如果你處在我的位子,貝特裏奇,你說說,你會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