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天。

池翠直到中午12點才醒來。她不記得昨天晚上自己是怎樣回到家的,肖泉的眼睛卻總是在她眼前晃動著,那雙神秘的眼睛裏究竟埋著些什麼?她打了自己的包,看到了那本肖泉送給她的《卡夫卡致密倫娜情書》。她翻到了其中的一頁,輕輕地念了出來——

“我想起了我是誰,在你的眼睛裏我看到錯覺已經消逝,我懷著惡夢般的驚恐(在某個不該來的地方湊熱鬧,就像是在自己家裏一樣)。我真的懷著這種驚恐,我必須回到黑暗中去。我受不了目光,我絕望了,真像一隻迷途的野獸,奔跑起來,盡快地跑呀,腦子裏隻有一個想法:‘要是我能帶走她該多好!’還有一個對立的想法:‘她去的地方還會有黑暗嗎?’你問我是怎麼生活的,我就是這樣生活的。”

池翠反反複複地念著這一句:“我受不了目光,我絕望了,真像一隻迷途的野獸,奔跑起來,盡快地跑呀……”她覺得卡夫卡雖然是一個男人,但卻有著和女子一樣的敏感和脆弱。昨天晚上,當她麵對肖泉的目光的時候,同樣也有這種絕望的感受。

從中午到黑夜,整整一天過去了,她都在看著這本書,直到子夜時分。她撲到窗前,隻見那輪新月依舊掛在中天。池翠不斷地問自己怎麼了?對她來說,肖泉隻是一個幻影而已,除了他的名字和那雙神秘的眼睛,她還對他了解多少?理智告訴池翠,趁著兩人之間還什麼都沒發生,趕緊忘了他吧,忘了他……

可是,她不能!

池翠知道自己瘋了,但無法控製自己。她衝出房門,來到樓下,深秋的寒風立刻讓她顫抖起來。可她卻隻感到渾身發熱,仿佛中了魔咒一般,隻往黑夜的深處衝去。

她往前狂奔了幾百米的距離,忽然,聽到了一陣奇特的聲音。

那是笛子的聲音。

池翠感到了死亡的恐懼,發熱的血管似乎一下子就降到了冰點,整個人都如同這氣溫一樣凝固了起來。漆黑的深夜裏什麼都看不清,她就像一隻無頭蒼蠅那樣亂跑起來。

笛聲如一雙無形的腿,緊緊地追在她身後。

她無處藏身。

忽然,池翠撞到了一個人的身上,隻是幾乎感覺不到對方的熱氣。然而,她看到了那雙眼睛,黑夜裏的神秘眼睛。

“肖泉!”

她立刻叫了出來,緊緊地摟住了他的肩膀;一雙有力的手,也死死地抓住了她,一個聲音在她的耳邊響起:“別害怕,我送你回家。”

池翠依偎在肖泉的懷中,一同向前衝去,風和笛子的聲音混雜一起,從耳邊飛快地掠過。夜色迷離,一切都仿佛是在夢幻之中。終於,他們擺脫了那笛聲,回到了池翠家的樓前。

肖泉扶著她回到了她家裏。進了家門以後,池翠依然不敢離開他的懷抱,隻是驚魂未定地說:“你怎麼會在外麵?”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也許這就是人們所說的第六感。”

她對著肖泉的眼鏡說:“你的第六感救了我的命。”

“或許,這是注定了的事。”他把池翠放倒在沙發上,然後掙開了緊緊摟著他的手,站起來說,“你好好休息吧,別再深夜裏跑出來了。我走了。”

突然,池翠再次抓住了他的手腕,她柔聲道:“肖泉,你別走。”

她感到他的手微微顫抖了一下。

“我們都不是孩子了。”

“不,你留下來吧。”池翠第一次感到了一種刻骨的孤獨,惟有眼前這個叫肖泉的男人,能為她驅散這種孤獨,她深情地說,“我害怕,非常非常害怕——我需要你。”

兩行淚水緩緩流出了她的眼眶,在黑暗的房間裏發出奇異的反光。這淚光既融化了她自己,也融化了肖泉。

肖泉回到了她的身邊,撫摸著她的臉龐說:“你會後悔的。”

“我心甘情願。”

她已經完全失去了理智。在黑暗的鬥室裏,她什麼都看不見了,除了肖泉那雙眼睛。

烈火……焚身……

窗外,害羞的新月躲進了白蓮花般的雲朵中。

這是他們認識的第七個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