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曼陀人物(2)(3 / 3)

“啥話!該吃藥就吃,硬挺更不行!咱家窮歸窮,就是砸鍋賣鐵也不能斷了你的藥。”家主的聲音。

“唉,家裏有點兒錢,都買藥了。老這樣,日子咋過?還不如早死了好,省得拖累家……”

家主小眼睛一轉,把這變成自己的機會,瞄著女兒,說:“你這病啊,唉,還不就是咱家沒錢?真要有個三萬兩萬的,早治好了!”

做母親的一下明白了,埋怨:“說這些幹啥?啥人啥命,生辰八字造就我這賤命就這樣了!”

做父親的卷了支旱煙,抽幾口,很可憐地愁歎一聲,說他這輩子認熊了,沒指望了,“原指望孩子能出息點兒,給爹媽分憂,看來也指望不上。孩子媽你就認命吧。要死的沒錢救,活著的受大窮,沒意思。你真死了,我也一根細繩隨你去。”老伴難受了,低泣著:“孩子爹你說這些喪氣話幹啥?我是死在病上,是命。你個大老爺們還要尋死覓活的!咱們都死了,倒心淨了,孩子們靠誰去呢?”家主見找藥的女兒頭更低下去,就讓嗓音顯得更悲傷:“銀鳳不用操啥心了,大了,兒大不由爺,想咋著隨自己心願去吧。放不下的就是玉鳳,不行也跟咱一道兒去。早死早托生,下輩子投個有錢人家……”

銀鳳眼淚掉下來,突然扔下藥,轉身跑出門去。

是出了院子,才想起曾跟巴特爾約定,每天黃昏,他都到村南果樹園,等她。

他說她一出村子,他就看見了。還說,就知道那晚會見到她,夜裏做了夢的。

倚著沙果樹,他問了那句苦惱的話。本是不求回答的,因為這差不多是個多餘的疑問。但卻得到了老老實實的回答,說她爹針對的不是人,是地方。南嘎查的哈斯巴根家要說是有錢的,家裏幾百隻羊,還有牛,也答應光聘禮就下五萬,但他爹不由分說地回絕了。爹就是不想她一輩子活在烏蘭布通這個山窮水惡的破地方,想她逃出去。爹是為的她好。

“那我領你走,咱一起出去打工,離開烏蘭布通。”

“不行的,爹說人離鄉賤,沒見哪個到人家的地方能討到好生活。打死他都不會讓我去流離失所。”

巴特爾不吱聲了,緊緊握著她的手變涼。她感受著這涼,默默地看著遠處。忽然轉過來,投進他的懷抱。他微微一愣,隨即緊緊將她抱住。這是他們第一次擁抱。她第一次感受他手臂的力度,胸膛的熱度。“巴特爾,親我一口。”她抬起臉,小聲對他說。他立刻做了。她沉浸在初吻的甜蜜中。天上的月隻是一段金線,很優美地畫上去的。星星繁得宛似春天的沙果花兒。她睜開眼時,看到它們在沙果樹雲似的枝杈外那麼好看地閃亮,不由笑了。她的淚水突然湧出來。她不去擦拭,手伸向衣服扣子,輕輕地解。

淚水滴落在巴特爾的手上,他猛地低下頭,瞪大眼睛。

“你哭了?銀鳳?”

她的眼淚更像決了堤。襯衫扣子全解開了,白色的胸罩如一道刺眼的燈光。

他驚異更甚,僵直了。

她將他的手領到自己胸上,那是兩顆剛剛從天上落下的果實。仰麵躺下去,她閉上眼睛,喃喃地說:“巴特爾,我要把一切都給你,今天。”被弄僵的人沒有了意識,由她繼續領著,朝她伏下去。那樣一種夢幻般的柔軟和溫暖啊。本能的緊張和興奮,使他的喉結急速上下滾動。

“今天我給了你,就是你的人了。今後不論到哪裏,不論發生啥樣的事,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姑娘滿麵淚痕,泣不成聲。

刺痛來得那麼尖銳,心一下被弄醒,他忽地翻落。

猛地睜開眼睛,這回是她驚異了。

“巴特爾?你說過做夢都想要我?”

輕輕地,重新將她抱在懷裏,心疼地凝視那雙浸潤淚水的眼睛,他說:“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

“我想把我給你。”她又將眼睛閉上了。

“是你爸爸又逼你了?”

“巴特爾,我,我不能跟你結婚了。”

06

身側姑娘眼角滑落的淚珠兒,使胡文焉意識到該把她喚回了。輕輕搖了搖她的肩膀。

銀鳳擦著眼睛,難為情地一笑。她回來了。但終究是迷失,返回不了原來的思路。一時發起呆來。

那就讓她休息一會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