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城雖攔住了我,卻自己先進了門,環顧了一周之後,方才朝我點了點頭。我瞧著他那煞有介事的模樣,似是當真對這裏的門道懂個幾分,便開口詢問,樊城便再白了我一眼道:“你以為隻你一個曾拜過師學過藝?我可不似你那般,全然是為了躲事。”言外之意便是說,他在這方麵多少是把好手,既是如此,便由他跟著也無甚不好。
我回過神,專心查探屋子裏的情況,當真是滿目灰塵,可偏偏有一點,那床榻卻是整潔如新的。由是說明,村裏人曾見過的唐百川,並不是幻覺。唐百川當真回來過,可是如今這人去了哪裏卻成了謎。若要追溯事情的起因,怕是要從唐百川到長安城之後尋起。據那趙家大哥所言,唐百川搬到長安城是兩年多以前的事,若是這樣算起,兩年前,長安城的確發生過那麼一檔子事。
按照城裏的老規矩,每年的七月十五中元節必舉行城中祭祀大典,地點一貫設在城西的鬼君祠,那鬼君祠建於長安城前,似是早已有了千年曆史,阿爹建城之時,為博神鬼庇佑,便將長安城管轄域內所有的寺廟宗祠加以重新修葺,這鬼君祠便是那時起開始接受每年一次的祭祀。可兩年前中元節前一天,鬼君祠卻無端生了一場大火,那火勢甚為凶猛,待到撲滅之時,鬼君祠內已是狼藉一片,有人盛傳,那日撲滅了鬼君祠的大火,眾人進入祠堂正中,隻見那鬼君像的臉部被煙火熏得炭黑,那眼睛卻閃著血紅的光,嚇得一眾人趕忙磕頭跪拜。阿爹聽說了這件事,第二日的祭祀大典便改為了繞城三周,著虔誠之士行三跪九叩大禮,予以向鬼君謝罪。我其實多少明白阿爹的私心,因著家裏有我這麼個體質特殊,終日招惹鬼怪的女兒,他不得不多操一份心。不過那年的中元節,我雖未曾遇見鬼怪,卻做了一個夢,夢裏有個一身藏藍色長袍的男子,立在我的床畔就這般默默地看著我。不發一言,也無甚動作。
“看來要想查清楚事情始末,須得回上一次長安城了。”我方才從回憶中回過神,便聽見樊城先於我開了口,便點了開頭,當下啟程前往長安。
多日不曾回家,冷不丁回到長安城,心裏著實有些打怵,立在城門口半晌沒能邁開一步。一旁的樊城看了我一眼,開口道:“怎麼,你竟也知道心虛不成?”依舊是那麵無表情的臉,可我竟隱約覺得從他的眼神裏透出幾分戲謔來。不與他爭辯便大步邁入了城門,才進了門便被候在城門那側的陣仗驚住了。那大隊人馬中,為首一臉怨氣的可不正是我那城主阿爹。
我因埋怨樊城向我阿爹告了密,故而堅持不同他說話。隻與阿爹將我此行的目的說了個分明,阿爹卻喝著茶,壓根不打算理我,目光時不時落在對麵坐著的樊城身上。樊城卻也跟沒事兒人一般,兀自喝著茶,整個客廳裏,就隻剩我一人心焦,越想越氣,左右沒個結果,不由得白了樊城一眼,欲起身離開。可才剛站起身來,便聽見樊城的聲音在一旁響起:“嶽父大人,昀兒既是堅持要查這事,便叫她查清楚也好,否則,也安不下心來與我回去。”
嶽父大人……
我翻了個白眼,剛想反駁,卻聽見阿爹那頭開了口:“賢婿所言不虛,我這女兒,自小便是慣壞了的,倒叫賢婿與親家平添了些許煩惱。”
這二人你來我往,大有誓不罷休的架勢,我懶得再聽,便大步走出花廳,聽著身後小鈴鐺的聲音叮鈴鈴響,由是更加心安理得起來。
如今在我阿爹麵前樊城說一句,頂的過我說百句,為了省省力氣,便是我想說什麼,說與樊城聽,他再去同阿爹講。本就是查清事情真相比較重要,也暫且不與他計較。從派去查問的人口中得知,當日涉嫌縱火鬼君祠的人中,剛好有這個唐百川。由是想下去,難不成是鬼君報複?可這唐百川到底為何要燒鬼君祠呢?
我將事情的經過梳理出要點,坐在院子裏反複回想,卻仍不得果,這事其實說來也簡單,若是能得我那妖孽師父的幫助,隨便喚個地仙出來,便可知道那唐百川在鬼君祠究竟做了什麼。可偏生這考核不許師父插手,更何況,即便是當真可以,我那妖孽師父也未見得肯。八成又是斜睨著我道:若是這點小事都解決不了,如何夠資格做我百裏即墨的徒兒。
緩緩歎了口氣,左右也是想不出個結果,便起身朝房門走去。可才走了兩三步,便聽見身後有人輕咳了三聲,轉過頭,嘿,那月光下騰起一朵白煙,煙幕裏漸漸現出一個人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