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子非、馮為玉夫婦加起來快一百歲了。最近他們睡在床上總是覺得不舒服，這睡了二十幾年的一張床咋就變窄了呢？
孩子上大學離開家後，賈子非夫婦和所有的家長一樣，鬆了一口氣。坐在空蕩蕩的家裏，無所事事。生活仿佛回到了原點，原點就是二十年前，還沒有孩子的時候。那個時候賈子非夫婦還是熱血男女，饅頭蒸進鍋裏，等熟的一陣，賈子非蹭上來，老婆嗔怪著半推半就，二人中彈似地倒下去，女的還奓著兩隻麵手。這營生輕車熟路，饅頭熟了，事情就結了。現在不用蒸饅頭了，到處有熟食，做飯比睡覺還簡單。尤其是孩子走了以後，他們的注意力怎麼就集中在了床上。他們睡在木床上，女人叨叨了幾句孩子，男人翻了幾頁報紙，關燈，睡覺。可是快中秋了，月亮那麼好，清風那麼好，男人女人翻了幾個身，總是覺得互相有點磕碰，心中生出煩躁來。男人含混不清地說，這床咋變窄了，身都翻不過來。這隻實木床他們睡了二十多年，一直以來都是他們心中最舒服的床。床上一層棕墊一層棉墊，妻子隔三差五就要清理、翻作、晾曬，沒有一點陳味，甚至可以說散發著清香的。男人曾說他在別的地方就睡不著覺。
問題的關鍵是，丈夫說的不是床不好了，是床太窄了。妻子聽了丈夫的話，即刻心中不快。他是嫌她胖了。她年輕的時候就不瘦，屬於那種大骨架腰身長的人，看上去很結實。現在隻是囊了，過去身上再多的肉是裹在骨頭上的，現在人睡在床上，肉離心離德地堆在床上，確實占地方。妻子歎了口氣，隨即就覺得歎息就是妥協，妥協就是吃虧了。她反駁丈夫說，床是有點擠了，我胖了。可是你打呼嚕呢？那呼嚕打得房子都要脹破了。丈夫本來要睡著了，呼嚕走在嗓子眼上了。沒想到沒有多少文化的妻子說了一句讓人刮目相看的話。她把聲音轉化成了物質，並賦予了體積，從而讓他也分擔了床太擠了的責任。女人嘴上是不吃虧的，女人嘴上吃了虧臉麵就吃了虧。相反女人嘴上占了便宜，別的地方吃了虧也算占便宜了。黑暗中他瞪了妻子一眼說，好了好了，明天去買個大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