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1 / 2)

在進入隆興長的路口,棗騮馬和青白馬相遇了。

黃綢子和黃緞子同時跳下馬來。

黃綢子認出了巴雅爾的青白馬。

黃緞子看上去有一點風塵仆仆,可是神情坦然,神閑氣定。她的手還在馬嘴上摩挲了幾下,對著妹妹淺笑了一下。妹妹突然有點尷尬。

黃緞子拉起妹妹的手,妹妹的手很涼,像冰,姐姐的手很燙,像炭,兩隻手一觸摸,都下意識地抽搐了一下。

姐姐從鬥篷裏抖出一件鮮豔的錦繡蒙古袍,對著妹妹旗幟一般揚開。

姐姐:我在狼山上的十三腦包,見到了我心愛的人。一年前他親過我抱過我,一年後他要我做他的新娘(黃緞子眼睛裏飄著白雲,紅潤的嘴唇要滲出血來)。

妹妹:姐姐,你——(姐姐見到巴雅爾了?那是給她帶來厄運的人,姐姐怎麼說是她的心上人?)

姐姐:最親的男人是最輕的,他一直在我的心上安睡。最親的男人是最沉的,他一直長進我的五髒裏。兩隻大雁入眠時,尊貴的頭伸在對方溫暖的翅膀下,他是我的翅膀,我是他的翅膀(黃緞子把袍子捂在自己的胸口上,眼睛放射出萬丈光芒)。

妹妹:姐姐,你冷靜一些。你是楊柳樹的媳婦(姐姐忘記自己是誰了,她想擺脫她正在過著的日子,女人是嵌在自己的日子裏的,輕易不會拔出來)。

姐姐:現在已經不是了,從來都不是。我替他把自己休了。

妹妹:啊(沒聽說過有自己休了自己的女人。姐姐就是姐姐啊,姐姐活著是為了活出人樣)?

妹妹:巴雅爾和達拉特王爺作對,是有今天沒明天的人,你跟他沒有未來(黃綢子其實並不愛巴雅爾,但她還是吃醋了。巴雅爾愛的不是她黃綢子嗎?巴雅爾和姐姐之間到底出了什麼事)。

姐姐:有今天就會有明天,有明天就會有未來。下個月中秋節就是我們成親的日子,我將穿上這件錦繡蒙古袍,騎上他送我的青白蒙古馬,那一天,鷹和藍天見麵了,羊和青草見麵了,我和他見麵了——妹妹,你手巧,把頭發給我盤起來,看我像不像巴雅爾的新娘子。

黃綢子心神忐忑地靠近姐姐,牛角梳插進姐姐的長發——她聞到了姐姐身上酥油奶茶和馬奶醇酒的香味兒,她聞到了姐姐身上有巴雅爾的味道(他們真的見麵了嗎)。

姐妹倆身子靠得很近,像小時候那樣,廝磨著,糾纏著。可她們的血是涼的,眼神是僵的。她們甚至覺得,姐倆從來就沒有貼近過。像算盤上的兩隻珠子,隻是碰過,挨過。她們從來就沒有像奶和水倒進一隻容器裏,分不清你我。

黃綢子想弄清楚,姐姐和巴雅爾到底發生了什麼。她試探著說,姐姐,聽說巴雅爾受了傷,他的傷好了嗎?

黃緞子沉浸在幸福的憧憬裏,她幽幽地說,他身上的傷早好了,現在正在和達拉特王爺進行生死搏鬥。

姐姐沒有見過巴雅爾!巴雅爾的傷在額頭上,像一隻月牙。

是黃綢子先跨上馬的,把馬蹄騰起的塵土,把一臉癡迷的姐姐丟在身後。

占山掌櫃回到蘇家後就告假了,他走得很匆忙,甚至沒有給蘇夫人交待一下達拉特的事情承辦的結果。

占山掌櫃一走便杳無音訊。黃綢子把蘇家五年內的賬目精算一遍,有疑點的畫了紅圈呈給蘇夫人。蘇夫人草草一翻,沒有說什麼。她確認占山掌櫃不會回來了,因為蘇家有比他更能的人了,以後貪財又貪色的角色不好當了。

蘇夫人把自己的男人從清水煙館裏收留回來,夜壺也得當茶壺用了。蘇夫人常常坐在胡油燈下發呆,像一個悲戚的寡婦。黃綢子此時在蘇家儼然一個主人,她對蘇夫人說,我們蘇家的生意靠的是質量、誠信、管理,不是靠占山掌櫃,有我在,你們放心吧。達拉特的生意黃家和蘇家都要做,哪家做得好哪家就占領份額,公平競爭才是商家最好的出路。這時蘇夫人才知道,二小姐黃綢子才是真正的搖錢樹,蘇家有幸了。

接著就傳來了達拉特草原的戰事消息,王爺用草地、牛羊、長調和親情瓦解了巴雅爾的兵力。牧民們久別達拉特草原,像當年楚兵想念楚地一樣。仲秋之時回到家鄉,看到美麗的草原豐碩的牛羊,聽到悠揚的長調,家裏的親人們圍上來,求他們不要讓草原流血——牧民們最終回到了自己的氈包,巴雅爾身陷囹圄。

直到走進了達拉特王府,黃綢子自己也不知道,她再次進王府,是來為巴雅爾說情的,還是探聽什麼風聲的,或者隻是想用一下頸上的瑪瑙珠鏈。不管出於哪種情形,黃綢子已經沒有了初次進王府時的激情和勇氣。王爺依然讓她坐在身邊,但眼睛裏的東西沒有了。王爺說,此次進府有何貴幹,難道是為了再睹本王爺龍顏嗎?

黃綢子沒想到王爺說話這麼直截。猝然之間,她說,王爺,我還想看看王爺打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