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明倫州。

S—AF空軍基地。

“……靜得我都有點不習慣了。”

達沃尼少將邊說邊將手中的棋子往前推進了一格。他的辦公室位於指揮大樓的正中間,從落地窗向外看去視野極好。如今“雷鳥”的大部分飛行員都在位於尚恩的“Panchasatvaran”海軍基地,明天將與海軍一同進行海上演習。這是8月柯納維亞軍演的最後一部分,負責這部分指揮的是龐德中將。晚上達沃尼少將邀約瑟琺司令官一起用餐,晚餐後,這對如同父女的一老一小下起了棋,一下就下到了深夜。

當父親還在世的時候,約瑟琺從來沒有與他下過棋,反倒是在“雷鳥”服役時經常陪著當時還是上校的達沃尼一起玩。就像聯隊裏的所有人一樣,約瑟琺非常喜歡這位和藹的長者,或許是早年的喪子之痛讓他把手下每一名官兵都當做了自己的孩子,約瑟琺鮮少見他高聲訓斥人或者發火的樣子,那些從S—AF離開的軍官每每提起在比爾·達沃尼麾下效力的日子,都會說那感覺就像是家一樣。

“確實是太靜了。之前即使是深夜,偶爾停機坪也會傳來發動機的聲音。”約瑟琺用手指推了一下自己麵前的棋子,頭也不抬地說起那些刻在她記憶中的日子。

“所以現在的感覺就像是兒孫們出了遠門,隻留下我這個老年人獨守空巢……”接著達沃尼少將故意停頓了一下,像是要看約瑟琺的反應一樣,“不過幸好還有兒媳願意陪著我……”

不同於第一次見麵就敗在了達沃尼少將“別具一格”表述下的魯迪斯,在對付達沃尼少將頗有心得的約瑟琺挑了挑姣好的眉毛。

“這才幾年不見啊,我跟某人在閣下眼裏就從‘親女兒與入贅來的女婿’變成‘寶貝兒子與可有可無的兒媳’了?真是世態炎涼。”

聽了約瑟琺對話題中最重要的一處沒有進行否認,達沃尼少將高興地抬起頭,嗬嗬地笑道:“哪有哪有,你們倆對我來說可從來都是一樣的……”

“將軍。”約瑟琺用手敲了一下棋盤,“這一局是我贏了,閣下。”

“……啊呀。”達沃尼少將這才反應過來。

約瑟琺換了一個姿勢向後靠坐,心滿意足地看著麵前的長者盯著棋盤一直嘀咕。她很珍惜像這樣的時光,因為迄今為止的經曆總是告訴她那些開心的、溫暖的、寶貴的日子,就像每年五月盛開在S—AF的白色鬱金香,花期是那樣的暫短,本身又是那樣的脆弱,經不起任何風吹雨打。

或許那些美好的存在隻是命運之神的玩具,起先他惡劣地全部送給你,當你以為這是自己擁有的東西時,他會再以讓人意想不到的方式盡數收回去。

如同終於爬上懸崖的旅人,在以為看到光明的一瞬間手中的繩子被人割斷,於是又跌回了深淵裏。

“那時候你離開‘雷鳥’,說實話我真的很難接受……”眼睛沒有離開棋盤的達沃尼少將突然輕輕地說,“尤其是一下子走了你們兩個。”

約瑟琺無聲地用青色的眼睛看向達沃尼少將的臉,歲月的蹉跎與過度的操勞讓他比實際年齡看上去更加蒼老,此時達沃尼少將就像是終於盼回離家女兒的父親一般,絮絮叨叨著這些年來從未對兒子提起的話。

“切特離開的時候連個招呼都沒打,你走的時候也是,鄧肯是最先發現的人,之後跑來跟我彙報,我竟然還對著他發了很大一頓火……”達沃尼少將不自然地用手指蹭了蹭頭頂,即使是現在,那份橫亙於他心中的懊悔也尚未減輕絲毫。

“按照鄧肯那個破脾氣,要是擱平常即使是麵對長官也會頂撞回去吧。結果他當時就一聲不吭低頭聽我把所有責任都歸咎到他身上,想來我的做法跟直接給他兩槍有什麼區別?一個是他的手足兄弟,一個是……”

“閣下。”約瑟琺微微清了清喉嚨。

達沃尼少將會意地一笑:“現在你成了柯納維亞史上最年輕的空軍司令,鄧肯成為了‘雷鳥’聯隊的第十三任指揮官,你們都很了不起,你們都很了不起……”

“我與鄧肯的成績,要說比起軍工巨人策蘭,大概也算不了什麼。”約瑟琺用左手扶頭苦笑道,“在多少人心中,我之所以能夠坐上空軍司令這個位置是拜他所賜呢?”

“策蘭先生已經在軍工領域創建了一個屬於他自己的帝國,接下來就算他以壓倒性的票數當選總統也不是什麼讓人意外的事兒吧。”對政治鬥爭鮮少表現出任何興趣的達沃尼少將說,“你跟他比較熟悉,果然他是有這個意思嗎?”

“如果我承認這點,閣下會把我當做是策蘭刻意培養在國防係統中的黨羽嗎?”約瑟琺露出一個動人的微笑。

“別說你了,到時候恐怕整個S—AF都會被人稱為是‘策蘭養在後花園的一群惡犬’吧。”達沃尼少將整理著棋盤說,看樣子他還想再下一局。

約瑟琺厭惡地冷哼道:“之後那些人會一邊擺出清高的架勢指責你們趨炎附勢,一邊又眼紅你們與策蘭之間有著這樣的關係。”

“如果策蘭真的成功當選總統,他的孩子又會如何呢?”達沃尼少將漫不經心地問道,“難道他還會同意那孩子繼續上前線嗎?”

約瑟琺一愣:“……這件事閣下是怎麼知道的?”

她知道出於很多考慮,策蘭絕對不會親口告訴軍部中的任何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