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從沒叫過我長官。”好搭檔柯尼西也來落井下石。
“那個,為什麼魯迪斯少校從來不給人簽名呢?”波爾德急忙轉移話題。
“他不是剛給你姐簽完……”
“哇——哇——!”不等迪翁說完波爾德急忙製止道。
“我猜想是他不希望自己‘王牌飛行員’的身份成為一種偶像式的精神消費吧。畢竟‘荒火’的戰友們幾乎都犧牲了,他卻活了下來……當然我們都知道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但魯迪斯卻始終無法釋懷。”
哈爾帕用不大的音量說道。他跟魯迪斯認識很久了,如果幾年前的那個冬夜裏不是魯迪斯冒著生命危險救了他,或許他現在就不會坐在這裏了。
“道頓·魯迪斯,這個金光閃閃的名字全國上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瑞肯庫爾的女王甚至願意用貴族頭銜加一塊封地去換他的一條命。柯納維亞的宣傳更是鋪天蓋地,他拒絕過升遷,不出席授勳式,甚至當著軍部高官的麵扯掉過肩章,對於那個有著心理潔癖的男人來說,‘王牌飛行員’的頭銜就像是用荊棘編成的,那些壓在他身上的榮譽跟巨石沒有什麼兩樣。甚至他或許會覺得,自己現在得到的一切都是用戰友們的生命換來的吧……”
“任何一名軍人的身上都要背負著死亡的黑影,有時候是戰友的,有時候是自己的,但更多的時候它們混雜在一起分也分不清。”柯尼西說,“真正幸福的也許是‘荒火’中已經死去的那幫家夥。”
“唉……為什麼像魯迪斯少校那樣的人,會想成為一名軍人呢?”蓋爾茨不解地問。
波爾德愣住了,他還從來沒有想過這件事。
這個問題在座的人裏隻有迪翁知道答案,然而一向話多的棕發飛官卻唯獨願意在這個話題上選擇三緘其口。
如期而至的黑夜終於將天邊僅存的最後一點日光也謀殺了。進入夜晚的整片天空被黑色與深藍色籠罩起來,空中堆積的巨大雲朵有著暗紅或者淡黑的顏色。
夜半醒來,波爾德發現對麵的床鋪是空的,他揉了揉眼睛,看見魯迪斯正站在陽台上抽煙。“Panchasatvaran”基地為他們安排的是兩人一間的臨時公寓,魯迪斯和波爾德同住一間,迪翁與柯尼西就在隔壁。
“抱歉,嗆醒你了?”覺察到波爾德走過來,魯迪斯抬了抬手裏的香煙。
波爾德搖頭:“做夢做醒了。倒是少校,您不需要睡覺的嗎?”
想起魯迪斯晚上也沒怎麼吃飯,波爾德納悶麵前的這位王牌飛行員到底是靠什麼實現自我補給的,難道是香煙、酒精與飛行?
“可能環境真的很容易改變一個人的習慣吧,我在弗戈森諾讀書時每天至少要睡十個小時,天天早上都是室友生氣地把我從被窩裏拖出來。後來服了役,剛開始也會因為早上起不來經常被長官痛罵,那個時候總在想,我根本就不適合當個軍人吧。”
魯迪斯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
“但是後來慢慢地睡眠越來越少,而且入睡愈發困難,在複米萊戰局最緊張的時候每天必須靠藥物才能安睡,回國這兩年倒是好多了,終於可以把注射換成酒精了……”
“這種症狀屬於輕度PTSD吧(注:創傷後應激障礙),您或許應該去看一下醫生。”一說完,波爾德就意識到自己的話隻是在照本宣科,這讓他感到局促。
魯迪斯倒是不在意,溫和地看了他一眼:“醫生們說的話都一樣,什麼你要放鬆、寬恕自己、不要多想……所謂的治療不過是在浪費時間,不過現在這樣倒是也不影響什麼,就隨便了。”
見波爾德還想說什麼,金發青年露出了一臉苦笑:“有什麼辦法能夠讓那些與死亡相伴的飛行從你的夢中被徹底剔除呢?如果可以做到的話,就能安穩入睡了吧。”
“隻要一直能維持這樣的和平就可以了。”波爾德不假思索認真地說。
金發軍官被少年天真的回答逗笑了:“是啊。如果。”
“……少校,我可以問您一個問題嗎?就一個!”
“嗯?”魯迪斯覺得有時在好奇心層麵上,波爾德就跟三年前會溜進他病房問一堆問題的瑪莎差不多,這讓他感到頭痛。
“‘荒火’究竟是什麼樣的呢?”波爾德終於把這個藏在他心裏很久的話題問了出來。
魯迪斯正在往嘴邊送煙的手停下了。
“我隻知道他們最輝煌的戰績是用不足一支聯隊的戰鬥力,幾乎生吃瑞肯庫爾三支聯隊。”這是波爾德後來從紀念“荒火”的雜誌專題中看到的,V.L.戰役結束後,國防部為“荒火”追加了最高榮譽,聯隊中的每一名飛行員都被授予了“伊斯瑞阿”勳章,但是波爾德在授飛時並沒有看見魯迪斯佩戴。
“什麼樣的,這個問題可有點難住我了……”魯迪斯有些為難地皺起了眉。
“‘荒火’的指揮官是個混蛋,隊友們更是一群混蛋,他們會抓著每一個新人拚命捉弄,每次在出擊之前幾個作戰中隊都會下注,哪個中隊擊墜的數量最少,回來就要負責整個聯隊的啤酒。為此‘荒火’曾經被其他友軍評價為‘酒鬼聯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