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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碧的父親顯然對金家的別墅也是驚歎不已。
在他的意識裏,原來一直是對農村有一種偏見。現在,他才真切地感受到土財主的厲害。在金德旺麵前,他覺得自己這個小小的處長,真的是特別的渺小,心裏的底氣,在這幢豪華別墅前,消失得無影無蹤。來前的那點自信,早已經煙消雲散。這樣的豪華別墅別說他一輩子掙不了,就算是有兩輩子,也還是掙不來。
看上去,金德旺真的是毫無驚人之處,又老又土,雖然換上了一套全新的衣服,但似乎上麵還是殘留著煙灰煤塵。他聽女兒說,金德旺隻比他才大六歲,可是看上去要老十歲也不止。自然,在農村裏搞企業承包,非常不容易,肯定要吃很多的辛苦。
辛苦的人易老啊!
金德旺對朱處長當然也是刮目相看。處長,那就是和縣委書記平級啊。而縣長和縣委書記,在他的心目中,是一個很大的官了。在縣裏,他們管著百十萬人口啊!
朱碧的父親謙虛地說,他隻是一個小官,管著幾十號人。雖然是處級,但是縣裏的處級和省裏的處級,管轄範圍和權力範圍有時候差別是很大的。話雖如此說,但金德旺還是對朱處長尊敬有加。不管怎麼說,人家可算是省裏的幹部。省裏的幹部,應該比縣官更牛氣,他想。
朱碧的母親姓高,是個文化人,在市裏的一所中學當老師。圓臉,短發,戴著眼鏡,文氣得很。朱碧的眉眼長得就很像她的母親。楊秀珍可算是零距離地接觸了城裏人,她的一雙糙手拉著人家高老老師的那雙又白又嫩的手不放,誇她說,看上去最多隻有四十歲。朱碧的媽媽聽不太懂楊秀珍的土話,金建設就在一邊充當著翻譯。
高老師聽了讚美,就含著笑。
在金家的別墅裏,高老師在楊秀珍的帶領下,樓上樓下,都參觀了,甚至連幾個衛生間都去看了。真是太豪華了!麵對這樣的人家,她真是沒有什麼好說的了。經濟條件,實在是沒說的,太好了。她相信女兒嫁到了這樣的人家是會幸福的。現在人們的觀念變了。過去人們講要有共同的革命理想,後來革命不講了,就講要有感情。慢慢地,後來感情也不講了,隻講金錢。有錢就有幸福。與那些隻認金錢的女孩子相比,女兒的選擇還是好的。他們畢竟都很年輕,年紀相仿,而且好像感情也還不錯。金建設雖然沒有什麼學曆,隻是中學畢業,但是人很聰明,比較機靈。
金德旺那個晚上沒有在家裏請客(他知道楊秀珍做菜是不行的),而是在金建設的帶領下,去了天津路上的天京大酒店。五星級的。金德旺還讓金建設通知了金建明,並且讓金建明帶上了他的女朋友。
金建明帶著女友很晚才到。
大家都以為他們不來了。
楊秀珍是第一次看到鄭燕青,自然是上上下下不停地打量。遠遠地看上去,兩個倒挺般配。她和金建明兩人坐在一起,文靜得很。他要比她稍高些。身材相仿,都是瘦瘦的,一個精幹,一個苗條。兩個都戴著眼鏡。
鄭燕青一看就是從那種經濟上很不寬裕的人家出來的孩子,眼鏡是老式的,而且至少是她從大一,甚至是高中時就戴的,已經很舊了,塑料邊框已經磨得沒有了光澤。身上的衣服也非常地樸素,一點也不鮮豔。可以肯定,這已經是她最好的衣服了。
金德旺其實也是第一次看到鄭燕青。她不算漂亮,但很秀氣。雖然為了照顧她,讓她坐在金建明的邊上,但她還是被眼前的氣氛和排場弄得有些不知所措。本來她是堅決不來的,但無奈金建明一個勁地求她。他對她說,隻是吃一次飯,並沒有別的什麼。當時她在學校食堂裏搞衛生,見她不答應,他就站在食堂的大門外,苦苦地等待,一直等了一個多小時。最後,她心一軟,就答應了。
答應以後的鄭燕青就一直在不停地後悔,心裏忐忑得不得了,走到這個酒店包間門口的時候,心都快跳到了嗓子眼。
金德旺那天很盡興,和朱碧的父親頻頻地幹杯。朱碧的父親雖然始終含笑,很有分寸地奉陪(當然,有時也主動敬酒,但並不放縱),但仍然是滿臉通紅,額頭上也滲出了汗珠。金德旺開心啊,他怎麼能不開心呢?他想:父親要是在世的話,一定也會非常高興的。現在的這個場麵,老父親過去是想都不敢想的。所以能有今天,和省城的一個處長坐在一起,並且可能成為親家,都是因為他這麼多年來奮鬥的結果啊!
過去的缺憾事都可以忘掉。
朱碧的父親詢問了他窯上的生產情況,金德旺就大概地做了一些介紹。他也知道,朱處長隻是出於一種禮貌。兩個人倒是更多地說了金建設管理的那個工廠的情況。金建設顯然對自己的未來充滿了信心。
年少輕狂,金德旺想。他還年輕,要有很長的路要走。當然了,從眼前的情況看,金建設真的還挺不錯的,值得他自豪。凡此種種,都證明當時他決定把他送進城裏來,是一個非常偉大而英明的決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