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這一趟,你要多住些日子吧?”朱處長問。
金德旺說:“也就是一兩個星期吧,那邊放心不下的。”
朱處長說:“你也挺辛苦的,回來一趟也不容易,就多住些日子。我們都是上了年紀的人了,要注意身體。”
“是啊是啊,要注意身體。”朱碧的母親也趕緊說,“有事就多讓孩子們挑。”
“建設和朱碧是好朋友。我們現在也熟悉了,以後就多加走動,”朱碧的父親說,“過兩天,也請你們到我們家坐坐。我們家,可是真正的寒舍,比不上你們家的。”
金德旺剛想說一句“雞巴“,話到嘴邊又溜了回去,連說:“哪裏哪裏,客氣客氣。”於是,朱處長就拉著他的手,約定四天以後,讓他們全家去他們家做客。
“好,好的。”金德旺愉快地答應了。
那個晚上,小鄭一直低著頭。一是這樣的場合她不適應,二是她不習慣麵對這麼多的人。眼前的宴席,真的是太奢侈了。雖然說起來隻是家裏人聚會,可是鄭燕青感覺那就是一個特別奢侈的宴請。她長了這麼大,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排場。三文魚、澳洲龍蝦、海參……她過去隻是聽說過。
鄭燕青知道金建明家的經濟條件還不錯,但是她沒有想到會這樣排場。她也知道他家在省城買了房子,但她並不清楚是怎樣的房子。他和她說話,總是淡淡的。也正是這樣,她很喜歡他。她喜歡他的不張揚。在學校裏,金建明和大部分農村來的學生一樣,很本色。但這個晚上的排場,讓她感覺不舒服。
她想到了自己的那個家。
從金德旺和朱處長他們的談話中,小鄭才知道金建明的父親在家鄉是開小煤窯的。小煤窯是個吃人的地方。她的父親就是在小煤窯裏被砸傷的,而且多少年了,也拿不到欠錢。想到小煤窯,就讓她感覺不舒服。
人與人之間的差距真的是太大了。
什麼差距呢?
是貧與富的差距。
席終人散,金建明沒有回家,而是要學校。他和小鄭兩個人沒有馬上坐車,而且沿著路一直向前走。
“你家裏很有錢嘛。”小鄭說。
“嗯……還行吧,”金建明說,“……其實,也不一定的。”
“有時候也向銀行貸款的。”金建明說。
“你過去從來沒有向我說過你家是開窯的。”小鄭說。
“那很重要嗎?”金建明問。
“我們隻要相愛,家庭會有什麼妨礙?”金建明說。事實上,他的話裏還有另外一層意思,是希望她不要自卑。他能感覺到她在這個晚宴上有壓力了。她應該知道,今天晚上讓她來,就是讓她亮相的。而且,看來他的家人對她的印象還挺不錯的。
“我愛你,你是知道的。”金建明說。
小鄭不吭聲。
“你說話呀,”金建明說。
小鄭歎了口氣,幽幽地說:“我父親就是在窯上砸傷的。”
金建明不吱聲了。在窯上幹活,發生死傷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她父親是怎麼傷的?傷得嚴重嗎?在哪個窯上傷的?
他沉默了。
他不想問,不,是不敢問。不敢問她父親是在誰家的窯上幹的活。一個黑槐峪鎮,大大小小的煤窯有幾十個,應該不會那樣巧的。
如果是,他的良心會感覺很不安。
兩個年輕人坐上了公交車。車裏沒有多餘的座位,就站著。
麵對麵地站著,卻沒有了說話的欲望。
77
天氣越來越暖和了。
窯工們走掉了不少,全都是趕回去搶收麥子了。
窯上一下子顯得特別的清靜。
那天一大早,金建軍就去鎮上了,他要和另一個拉煤的貨主結賬。窯上雖然還在生產,但隻有一少部分工人。臨走之前,他都做好了安排。
結完了賬,把現金存進了信用社,也才是九點多了。就在他準備往回趕的時候,接了二槐打來的電話,說那個鄭三又來了,在鬧事。
“他懷裏揣著家夥,說如果你爸爸不來見他,給他賠禮,他就不活了。”二槐說。
“你趕緊通知派出所來人。”二槐說。
金建軍的腦袋“嗡”地一下,心裏一涼。怎麼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是父親不在的時候發生麻煩呢?金建軍並不知道,在幾個月前,也就是大年初三的時候,鄭三來過窯上,討要說法,結果又和周大柱他們發生了爭執。
鄭三咽不下這口氣。
他發誓要鬥爭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