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早晨誰的班?”金德旺問。
“是周大柱。”二槐說。
金德旺“噢”了一聲,然後轉身出了門。他在窯區裏又轉了一大圈。剛轉過三號井口,二槐追上了他,遞給他一隻電筒,討好地說:“沒事的,您放心吧。挺好的。”
“好的。”金德旺說,“值班的時候清醒點。”
“放心吧放心吧,”二槐巴結地說,“我們定時巡查的。”
金德旺又“噢”了一聲,轉身四處看了一下。一切好像都很正常,沒有任何不妥,他這才放心地決定往回走。
整個大山裏一片黑漆漆的。
雖然有著手電,但他走在山路上還是有些高一腳低一腳的。
他往山下村子裏走。
村裏就在山下,不遠的地方。
金德旺養成習慣了,不管在外麵呆多久,無任回來有多晚,他第一件事就要到窯上去轉一轉。窯上事多,要就沒事,要出事就是大事,所以他一刻也不敢馬虎。很多時候,他都是吃住在窯上。
平時在窯上,大兒子是他的主要幫手。大兒子金建軍是四年前結的婚,娶的是西坡地人家的女兒。媳婦長得不錯。剛嫁過來的時候真的是一朵花。
是花就會招蜂引蝶。媳婦劉璐璐也不能例外。金德旺也說不清發生了那件事後,到底是好還是壞。當時兒子要打媳婦,是他攔住了他。他有他的算計。在這個家裏,真正說話算數的就是金德旺。一切都是由他來拍板做主,當家。
金德旺有四個子女,除了大兒子金建軍結婚成家外,底下是個女兒,叫金巧雲。金巧雲長成大姑娘了,也快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了,但現在還沒有定下來。來上門提親的人不算少。但金德旺不想那麼急,他要認真地選擇掂量一下。二兒子叫金建設。小兒子叫金建明,去年剛剛考上了大學。
在四個子女中,無疑,金德旺最喜歡這個小兒子了。大兒子金建軍長得最像他了,簡直就是一個模子倒出來的,二兒子也像。女兒金巧雲呢,有些像他,又有些像她媽媽。隻有這個小兒子金建明,長得白白淨淨的,眉清目秀,真正的學生模樣。誰也說不清他長得到底像誰。也許,他天生就是一個優秀的人才啊!
金德旺滿心歡喜。
兒子是他的驕傲。
像所有的人一樣,金德旺對文化總是充滿了向往。他自己文化不高,而大兒子和二兒子都因為當時家裏的客觀情況製約,而不能盡興地讀書。大兒子是讀到了初中二年級,沒畢業;二兒子正好是初中畢業。女兒金巧雲是初中畢業後沒有考上高中。隻有這個小兒子,成績一直不錯,從小學到中學,從中學到高中,然後又從高中考上了大學。
雖然隻是一個二本,但是,這足以讓金德旺自豪了。
無比地自豪。
不管怎麼說,他是一個大學生,是這個黑槐峪少數幾個大學生之一。有了這個兒子,讓他金德旺感覺可以和那些幹部們平起平坐了。自己雖然沒有太多的文化,但兒子有文化;自己雖然不是國家幹部,但兒子卻是可以成為國家幹部。尤其是,另外的幾個窯主,沒有一個子女有出息,能考進大學的。光這一點,他們賺再多的錢,本事再大,也不如他金德旺。
他金德旺才叫真正的後繼有人。
一個大學生,頂他一百萬。不,這遠不是金錢所能衡量的。是這個兒子,讓他在他們麵前,感到腰杆的硬朗。
一想起這個出息的小兒子,金德旺的心裏就感到格外的欣慰。
路上到處都是亂石和煤矸,金德旺在電筒的光芒下走得磕磕碰碰。夜真是特別的黑,黑得自己就像個瞎子。不知是什麼時候,雪好像又飄了起來。風也大了,刮得嗖嗖的。金德旺在漆黑中,忽然感到一種異樣。他似乎還聽到了一種特別的聲音,感覺危險就在自己的身後,或在不遠處。突然,不知從哪竄出來一隻什麼東西,撞在他的腿上,把他嚇了一跳。是什麼東西呢?兔子?這樣冷的天氣,不可能會有兔子。要不就是野狗。然而剛才那一擊,力量和體積又都不像是野狗。
疑惑增加了他的恐懼。他不時地用手電往身後照一照,灰白的光柱筆直地把黑夜切開,但光柱所照之處,除了路麵和野草以及空無一物的空間,沒有任何的異樣。沒有見到異常並不代表就沒有異常。也許危險就像一隻怪獸潛伏在你所不知道的某處,當你沒有意識的時候,猛地撲過來,一口咬斷你的喉管。事實上這種危險意識並不是完全虛幻的,這些年這一帶經常出事。窯上是一年比一年亂。打架搶劫甚至出了人命的,也不在少。
金德旺一直小心著。不管你在何處,你永遠在明處,而別人則是在暗處。明處的人忙碌著,而暗處的人卻一直在想著如何算計著呢。雖然他金德旺處處小心,為人謹慎,但事實上任何人都可能是你的仇家。隻要你窯還在生產,別人就會眼紅你,算計你。而且,在實際生活中,你根本不可能不得罪人。一旦人家抓住機會,就可能往死裏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