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舫二層的酒很淡,窗紗顏色也素淡,遮掩的月光更加淡潔,一如窗邊坐著的那個人兒。
二層的酒也很香,地板上鋪滿的桂花也很香,花香酒香猶如香爐中的煙霧一般,繚繞在窗邊人兒身周,久久不肯散去。
姑娘坐的很靠前,身後隻有一名小丫鬟低頭順目的站在那裏,似乎根本不敢抬頭去看身前這位美麗的小姐會有怎樣的反應。
樓下李柏瘋癲刻薄的醉話清晰的飄了上來,姑娘身後的一張圓桌前還坐著五六個大家小姐,她們聽著那些陰損的話兒,臉色都有些不好看,隻是望向前麵獨自坐在窗邊的那位姑娘的眼神卻各有不同。
有的憐憫,有的嘲諷,有的不屑,有的快意。
女人之間的友誼從來都不可能會像男人那般簡單。
啪!
圓桌旁的一位紅裙姑娘忽然猛地一拍桌子,柳眉倒豎,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裏滿是怒火,銀牙緊咬,牙縫中惡狠狠地蹦出幾個字來。
“欺人太甚。”
說完,這位姑娘便想一團火一般衝下樓去。
一直安靜的坐在窗邊的姑娘薄唇微啟,似是想要叫住好友,但不知怎地,她的嘴角忽然泛起一絲笑意,到嘴邊的話卻沒說出。
晶亮亮的眸子裏閃爍著一絲帶著笑意的羞惱,她輕撚起桌上的酒杯湊上紅唇,心裏卻在想著樓下那位一眼便看透自己的狂徒究竟是個什麼樣子。
她姓呂,叫小憐,媚眼瓊鼻櫻桃唇,無一處不美,就像她的名字那樣,每一處都是柔和的,再加上她時常垂在眼瞼上的睫毛,任誰見了,都會覺著她柔美嬌弱,縱是西子捧心也不遑多讓。
總之,和李柏所說的一樣,怎麼看都是一個恬淡的美麗可人兒。
唯有她自己知道真相並不是這樣。他祖籍關中,即便生在江南,生的婉約,但內心深處依然保留著關中人外冷心熱的血統,像古城牆一般生冷倔強,屹立千年而不倒。
這樣一個要強的女孩子再學會了江南女子的細碎可就不得了嘍!
她是禮部尚書呂震最小最寵的女兒,平日裏管教頗嚴,且最終禮法。於是她便將自己的真性情掩藏在外表之下,久而久之,倒博了個“金陵西子”的名頭。
當然,呂小憐不是秦淮河上那些拋頭露麵的女子,這名頭也沒人敢公開去宣揚,隻是一些才子酸丁私下裏叫叫罷了。
但這名字呂小憐是聽過的,於是她眼珠一轉,裝的越發得意,漸漸的竟是喜歡上了戲耍所謂才子為樂。
這或許便是一個被壓迫舊了的關中姑娘所能做出的唯一反抗吧!
可今天,這層偽裝被一個狂徒給戳破了。
她有些氣惱,不是因為李柏揭穿了她的真麵目,而是因為李柏最開始的形容。
那首《畫堂春》確實是她故意寫的幽怨,但一個清清白白的姑娘家被拿來和風月中人相較,饒是她心寬也是有些羞惱的。
所以她沒有阻止尹茵那個瘋丫頭下去胡鬧,在她看來,口無遮攔總是要得些教訓才是。
李柏一番話完,眾人皆怒,於謙還沒有醉到糊塗,見場間氣氛不對,悄悄上前兩步站在了李柏身邊。
雖說他覺得李柏用那樣刻薄陰損的話語來評價一位姑娘有些不夠君子,但知己有難,自己總是要幫的,至於性情,日後相處時,自己發揮自己朋友的作用,多多規勸便是。
後邊的嶽滿樓卻是唯恐天下不亂一樣,完全不去看對麵那些書生們燃起火來的目光,彎腰撿起地上的白絹,又假模假式的讀了一遍,哈哈笑道:“小弟對詩詞一竅不通,不過大哥卻是目光如炬,經你這麼一說,嘿,我也看出點道道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