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疏星
最世簽約作者 已出版作品:《把耳朵捂住》
1
我親愛的小孩,未得你的允許,我也想這麼矯情地稱呼下你。
因為就在剛剛,我又夢見你了。
這個開頭爛俗又沒有新意,如同我們之間能輕易被一首歌曲緬懷祭奠的感情。我夢見在那輛我們一起坐的人煙寥落的火車上,我們分開在火車的兩頭,我找不到你,又急又慌,對著話筒說:“你在哪啊?”
你說:“我在十號車廂啊。就要往你這邊走過來了。到了就給你電話。”
我放下電話,順著窗外劃過的一幀幀風景向前走去。火車開過的地方,是我從來沒見過的空曠景色:大片大片綠色的麥田和玉米地。低得觸手可碰的天空。雲朵就壓在抬眼能望見的車廂頂部。湖泊像沉睡的眼眸點綴在田地之間。隻能在電影裏出現的向日葵地不時就閃過眼前。你眼裏平常的風景之於我都是沿途奢侈的饋贈,記得你還因為我錯過彩虹,嘲笑我的恍惚笨拙。
時間都碎裂在往遠方延伸的鐵軌上,變得無足輕重。你口中窗外的四季變化,頃刻間在我心裏流轉。你說,等到冬天,這裏就是一片白的;秋天,就一片昏黃;春雪剛消融,一切又荒蕪一片。
光想象著你說的景色,我就不由得去藏住嘴角要溢出來的笑容。
人在愛裏會變成矯情的模樣。矯情地去相信誓言,用華麗的辭藻去堆砌愛的箴言,以為一個對視的眼神能觸碰永恒和奇跡。
就像當時的我,想在那截短途車廂裏,就那麼和你生老病死。想在這個星球上,有你存在的地方,就這麼生老病死。
世人一定會說,這也浮誇得不像話了。
但它們確實,曾是我那顆不自量力又不管不顧的心。
在那個昏沉幽暗的夢中。我不知道在車廂裏走了多久,你的電話才打過來。我慌忙著急地要去接聽。想著,終於能見到你了。
討厭的是,卻在這個時候從海水一樣的夢裏醒了過來。
周圍是萬籟俱寂的黑暗,外麵下了一場大暴雨,聽著雨聲才想起白天新聞說台風來了。我用半夢半醒的意識,順著枕頭摸過去,卻總找不到手機在哪裏。地板上這時響起一陣聲響,讓我終於能掙紮著爬起來,趴在地板上摸索了半天,懊惱得都要哭出來。
才終於握住了手機冰涼的外殼。
可是。
沒有未接來電。
沒有未讀短信。
冷寂的屏幕在無聲地嘲笑我的懦弱與奢望。我們最後一次的通話記錄,也如同沒落的荒草被拔節的新鮮枝葉覆蓋,早就沉在過往那條河裏。
落葉的屍體將它層層遮掩,任誰都記不起那些話語曾以什麼姿態消隕。
2
我親愛的小孩,身邊的朋友每天都在更新他們的戀情新聞,電視劇一樣驚天動地。
女伴們身邊的男生和她們手上的指甲油一樣換來換去,有時候我還沒記清哪個是學法律的,飯桌上就換成了一個酒吧駐場的歌手。
最好的閨密說她遇到了命中注定的災難,她說這個人的境遇多麼傳奇,說他當過兵,吸過毒,進過派出所,身上文著前女友的名字,給人用刀追著跑過幾條街。
而最關鍵的地方是,她在我們麵前驕傲又一往情深地仰起頭說:“可他是真的愛我。”
我多想擁有她們那份時刻被愛的信心。
那時我總愛和你說這些花邊八卦。晚上的電話裏說,進電影院前說,吃飯的時候說。
你聽了,皺著眉頭回答:“我不要聽你那些朋友的爛事。”一副凶神惡煞的表情。我就偏不依不饒,麻雀一樣繼續嘰嘰喳喳,拿著她們的照片,提高嗓音說“都是美女哦”,還讓你點評誰好看誰難看,你才勉強抬起頭來嘟囔道“媽呀化妝和不化妝差別這麼大”。
有時候我也會惹火你,我故意旁敲側擊別人的男朋友多好、多溫柔、多浪漫。你低頭吃著盤子裏的飯菜理都不理我。
我自討沒趣,皺著眉頭說這道菜裏怎麼放了香菜。
碗裏這時候伸過來你的筷子,和我手裏的筷子一起,一根根把香菜撇開。
“挑掉就好了。”你嚼著飯菜漫不經心地說。胡子有幾天沒刮了,眼睛裏滿是血絲。淩晨熬夜看球後你的心情一直不好,可能是荷蘭輸得太慘烈了。
我喝著沒有半根香菜的清湯,用餘光瞥了瞥你。其實我想告訴你,閨密口中那個命中注定的男人,不到幾天就有了別人,一封短信一通電話都沒有,帶著閨密的眼淚就ZUI |在夢醒之前見到你人間蒸發了。誰知道下次他又要用同樣的傳奇背景騙多少人。
我更想拽拽你的袖子,蹭在你耳邊跟你說,我覺得你比那些滿嘴跑火車,隻會扯犢子的男人都好。不過還是把這些話和湯水一起咽了下去。
總覺得,有些話說出來,就煙霧一樣飄散了。不說的話,那份感情在心裏,就會越來越大,樹木一樣默默地生長,從緘默的種子變成蓊鬱的綠蔭。而後總有一天,它們會融化到我的血脈和呼吸裏,大到比靈魂還飽滿。
你對我的好,也就生長成了我靈魂的一部分。
3
小孩,你比他們都好。
至少,每次我們吵架吵到六親不認水火不容,空氣裏都是玉石俱焚的火藥味。我刻薄絕情地問候了你全家之後,反鎖著房間在裏麵無聲地掉眼淚,接著用手機不斷按著鍵盤,咒罵你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