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連回複都懶得回複我。
元氣耗幹後,門外才響起寥落的敲門聲。
一聲。兩聲。聽不出溫柔的道歉,也辨不明我的話你到底有沒有聽進心裏。
再沒有第三聲門響。
我靠著木門,就那麼坐在冰涼的地板上,對著牆上的掛鍾發呆,像個坐在那裏的可笑木偶,自己嘲笑自己的落魄。
然後我聽見你總是不帶一絲感情的聲音,擾亂了時鍾的嘀嗒,從隔閡著的門外傳來。
你說:“吃飯。”
4
我們走在街上,我要抬頭仰視你的肩線和表情。我也沒有你大。懂得的東西沒有你多。有時候你甚至會覺得這個世界要是沒有我,不知道要聰明多少。
在我心裏你卻還是個小孩。
在朋友的生日聚會上,別人開玩笑地摸摸我的頭,吩咐你要好好照顧我。
你聽了,像幼兒園裏沒有受到老師表揚的孩子一樣,埋怨道:“我自己都照顧不好,要怎麼照顧好她。”
氣氛瞬時有些尷尬。朋友趕緊對我笑了笑,打了個圓場:“你別介意,他從小就這樣,不是會心疼人的人。”
我知道你的意思,這麼些年過去,就算當你穿上西裝出席正式場合看起來也像個大人一般有模有樣,在你的心底,也一直有個長不大的,愛跟這個世界鬧別扭的小孩子。
這個小孩不會說好話,看到皇帝沒穿衣服,就當著街頭眾人嘲笑他的“新衣”。所以經常吃得罪人的虧。
這個小孩看起來又凶又孤傲,脾氣大,獨斷又專權,偶爾卻又會自卑地拽著你問:“喂我有沒有他帥?”“你說啊我和他到底誰比較優秀啊?”
這個小孩不會偽裝。不願意學那套寒暄客氣。愛傷人。最後也還是傷了自己。
別人看著這個小孩,都搖搖頭,擔心地說:“估計他是長不大了吧。”
隻有我知道這個小孩對我的暗藏的,笨拙的,如同刺蝟去擁抱別人一樣的溫柔。
我去碰路邊不知道是不是家犬的狗,他凶我:“被咬斷胳膊怎麼辦,要死啊!”
我明明不會喝酒,卻不想被別人看不起,於是在朋友的聚會上端起杯子就喝。他壓著嗓子在耳邊恐嚇我:“你要是再喝一杯,我現在馬上就走。”
他在我找不到東西的時候,總能精準如穀歌地圖一樣,第一時間說出它們的準確位置。而後得意揚揚地炫耀道:“我就是神。”
他在睡前的電話裏,給我念晦澀昏沉的故事。我眯著眼睛聽。他說:“困了啊?困了我就念到這裏。你睡吧。”
小孩,其實你比這個世界上很多人都要誠懇。你不會虛與委蛇的愛意,也不懂掩藏自己身上與外界格格不入的利刺。你總控製不住去傷害別人,越親的人越控製不住當麵用無心的言語中傷,毫不留情地插到他們的心坎裏。
別人的好,你卻隻放在心裏,決口不提。
縱使每次傷害了別人萬分追悔,你也不去解釋。就像不小心扇了對方一巴掌,怕自己再走近一步,挽回地想去摸摸對方的傷口的話,在別人眼裏,都會被誤會成下一個巴掌又要扇過來。
於是你隻能站在離別人很遠的地方,把要伸出去擁抱的手背到身後,想著還是不要打擾被你傷害的人了。
久而久之,親近的人就這麼疏離了。
你站在河流的那一邊,漸漸地,春去冬來,蘆葦蕭索地倒下,大地荒蕪一片。
在白茫茫的雪地裏,不知怎的,你也就變成了一個人。
想一想,這樣的你,不知道是無情多一分,還是寂寞多一分。
5
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們不斷地爭吵。裂痕來得莫名其妙,連個轉折都沒有。就像當初不明所以地喜歡上你。
可能在一起久了,對方的缺點就無限放大,柳絮一樣的瑣碎落到眼睛裏,就變成了不可忍受的存在。
有時候我靠在牆角,想自己真是沒用。我的小心情小感動在你看來厭煩又不值一提,我的難過又裝腔做勢。我整個人,不過分地說,就是一個用來陪襯你的笑話。
在你口裏我全部都是缺點。我長得醜,沒身材,反應慢,人又笨,老是恍惚,又愛裝,跟你完全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我沉默地把這些話都聽進靈魂裏,失望得連還擊你的力氣都沒有了。隻能坐在那裏,繼續聽你訴說對我的不滿。
我以為什麼樣的我你都能接受。以為真誠地暴露我的殘缺會讓我們走得更遠一些。天真地想,是不是就算我們知道對方是個糟糕的渾蛋,還能夠在一起。
我錯了。
你好像忍了我很久了。
你也累了吧。
早就煩我了吧。
從哪天開始的呢?
還是根本從一開始就一直嫌棄我。
我們之間不行了吧。
還有什麼資格嘲笑別人之間分分合合的愛情呢?
那就算了吧。
6
很多時候,就算坐在一起沉默著,空氣安靜得像要凝結成冰凍的湖麵。我也覺得我們在爭吵。在跟彼此爭論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