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章 你可以愛我(五)(1 / 3)

文/琉玄

最世簽約作者 已出版作品:《東傾記·神啟》、《東傾記·嘯世》、《宅不宅之暴走香港》、《宅不宅之玩轉東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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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QQ 對話框裏不斷跳出來的文字,我手快輸入了“你誰啊?認錯人”發上去後,才想起來我在日本欠下的網絡桃花債。

當時我的室友妹子在玩一個挺冷門的網遊,偏叫我也注冊個號,但我沒怎麼玩,純粹上線去給她當倉庫使,渾身上下裝滿了她刷怪打出來的各種道具、材料,穿一身被她淘汰的裝備。

第一次在線時,我在遊戲裏的廣場上跟室友聊天,聊到“你晚上想吃什麼?我今天休息,給你做飯吧,西紅柿炒雞蛋行嗎?”——用的是中文輸入法。當時就站在我們身邊的一個穿一身上好裝備的男生立刻激動地插話:“你會做飯?”——也是中文。

這句話之後,他才問:“你們是中國人?”

我偏執地認為在生命中最關注的事裏首先是吃的人,必定是個心胸闊達的好人,於是因為這第一段對話對這個陌生人油然而生了一抹好感。

他自我介紹是上海人,有個特文藝的真名兒叫鹿鳴,因為這個遊戲在國內很火,服務器卡得要命,所以他跑到日本的服務器裏來玩——完了他開始像摸底排查一樣地追問起我的事來,其打探之細致直叫我懷疑丫的職業是記者吧?——結果人家還是個學生,比我小三歲!

等他考察完了家世清白的我後,突然就自顧自做了個決定:“你做我老婆吧! ”——這之前甚至沒問一聲我有沒有老公——這就是小鬼的討厭之處,他們仗著青春年少太囂張,拿這世間萬物都當自己的東西,隨取隨用。

我擺出一副“我是你大姐”的淡定老人姿態好言婉拒,並敦敦教誨他要好好學習,人家有聽沒有懂,我記得我總共上線不足十次,每一次都遇到他,他每一嗓子的“老婆”後帶的一大排感歎號,都叫我覺得他吼的這一聲響徹雲霄。

室友覺得莫名其妙,連麵都沒見過,怎麼鹿鳴小弟弟就會對我這個實在談不上熱情的冷漠大姐展開如此凶猛的求愛攻勢?我給她分析,正因為他是小、弟、弟,所以他在找一個能包容他、寵他,最好還能給他管飯管零花錢的老媽子。

“這種小屁孩多得去了。”我警告她,“你要遇到時也留點心,這種小鬼嘴巴甜能哄人,專找寂寞少婦下手!”

到後來鹿鳴嫌跟我 “見麵”機會太少,於是要走了QQ號,從此我就多了個虛擬老公,不過這網絡感情吧也傷不著我的皮肉,也就隨他去了。室友笑我是老牛吃嫩草,她倒是忘了她自個在網遊裏裝國中生騙來不少大學生給她當時我的室友妹子在玩一個挺冷門的網遊,偏叫我也注冊個號,但我沒怎麼玩,純粹上線去給她當倉庫使,渾身上下裝滿了她刷怪打出來的各種道具、材料,穿一身被她淘汰的裝備。充遊戲幣這事,總之這都是人生小插曲,笑過也就忘了。

結果,鹿鳴這個本該躺進記憶回收站裏的陌路人,愣是硬生生地在我的人生裏插上一腳,他還偏撞上了時候。

對於正處於人生低潮穀底的我,他就像天公作美派送給我的免費傾訴對象。在他關於怎麼我回國了也不打聲招呼的追問下,滿腔鬱悒的我一股腦把自己如何被親戚暗算的家醜全部倒給了他。

沒料到他這個聽眾比被害者還激動:“怎麼能這樣!太做飯?”——也是中文。賤了!太賤了! ”——他用“太賤了!”三個字密密麻麻這句話之後,他才問:“你們是中國人?”我偏執地認為在生命中最關注的事裏首先是吃的人,地刷了屏幕,然後又劈裏啪啦打了許多字來表達他的義憤填膺:小人自有惡人磨!爛心爛肺爛屁眼!……

真是盡職盡責的觀眾啊,這情緒來得比主演都要熱情。雖然罵得略惡毒,但真是叫我這顆破碎的小心髒又重新感受到了人間自有真情在,糟汙的爛人隻是那一小撮老鼠屎,世界大體來說還是美好的。

完了以後,鹿鳴意識到自己怎麼說罵的也是他“老婆”的親戚,後知後覺地感到不好意思起來,於是他補充道:“不好意思啊,因為我學曆不高,所以看到你這樣有文化的人考上好大學卻被人害得不能讀,就特別替你生氣。”

“你不是說你在哪哪兒讀書嗎?”

“騙你的。其實我家裏窮,所以沒上大學。”

“那你還成天泡網上,在打工嗎?”難得他為了我這個網友動了真火,把烏雲遮麵的我哄得舒坦了一些,等價交換,我也得關心一下他。

“……”他發了一長串的省略號過來。

算了,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我不準備追問。但這孩子有夠實心眼的,竟然不打自招:

“其實,我被人包養。”

這回輪到我發一長串省略號了。

“但是,我認真想跟你談戀愛,老婆,如果你點頭,我現在就跟人家分手。”

“你挺好的,可惜我現在有男朋友了。”很奇怪,我明明真的有個男朋友叫董彬,打這行字時卻有點心虛,好像在跟這小屁孩子撒謊似的,“謝謝你聽我抱怨,晚安哦!”

匆匆道別後我幾乎是有些狼狽逃竄般地下線關機。往床上一滾後我就開始後悔,這是中了哪門子邪,跟一個比我小三歲的陌生孩子倒苦水?就算是跟林森,我也不見得會主動去抱怨。

罷了罷了,都是人生小插曲。我摟緊枕頭,在腦內把鹿鳴想象成一個紙片小人兒,用拇指和食指把他擰起來丟進了貼著“無關緊要、可遺忘”小紙條的抽屜裏。順便一說,我還有個貼著“糟心爛肺大賤人、仇恨永銘記”的抽屜,裏麵自然躺著馮俊和名字我都不屑提的那誰誰們,今晚上我要把我的姑媽也丟進去,讓她女兒就是我表妹孤獨地躺在“就是個純傻 ×”的屜子裏。

心累了,腦子也累。迷迷瞪瞪昏睡過去的我做了個夢,我把寫著鹿鳴名字的紙片人小心地從抽屜裏拿出來,放進了另一個貼著紙條的抽屜,我想看一眼紙條上麵寫的什麼,卻怎麼也看不清。

2

找工作的事進行得很順利,已經定下來是翻譯公司,我的日語組的組長是個挺和藹的老頭,第一天報到沒給我安排啥事兒,就說明了一下工作方式和介紹了幾個平時打照麵可能較多的同事,完了後人家就放我回家了。

還有大半個下午閑來無事,我就叫董彬來接我,看上哪兒玩會兒,結果他沒開車,遠遠衝我招手邁著大長腿步行過來。

“今天我的車尾號限行……”他抱歉地給我解釋,我才知道北京為了緩解交通擁堵,有“單雙號限行”一說,比如說今天車牌尾號是單數的不給上街。

我歎口氣說:“這以後人類要太多了,就依身份證尾號決定今天誰能吃飯。”

董彬立刻接話:“那我把我的身份證給你,讓你能天天吃上飯,不然一天吃兩頓。”

這殷勤獻得及時!成為他的女朋友已有段時候,我心裏這會兒才泛起那麼一陣戀人當有的甜蜜感來。“有你的。挺懂嘛!”我主動過去挽他的胳膊,邊埋怨,“都怨帝都買得起車的有錢人太多了。”

“那我給你買輛車!”董彬臉上有受寵若驚四個字清晰地浮現出來,他聲音都高了八度,衝我綻放出一個充滿童真的笑顏說,“smart好不好?挺適合你的。要麼你說你想要什麼,咱們哪天上4S去看看?”

我看他這高興的模樣,真怪可憐的。忍不住回想我平時對他是有多冷淡,同時也決心以後要多疼他,畢竟大家都成了預備夫妻關係……一旦念及此,我突然想起馮俊,心髒隱隱地一抖,臉色也不自覺地沉下來。

“怎麼了?”董彬以為是他得意過了頭說錯話,隔著衣服我都能感到他的肌肉收緊了。

“沒事。”我盡力笑得燦爛地麵對他,“你怎麼來的?打車嗎?”

“嗯。”董彬不敢再亂說話,老老實實地引著我往馬路邊去打車。

然後我就切身體會到“冤、家、路、窄”這四個字落在人的皮膚上是怎麼一種刀切火烤的痛——北京城大得都快把天津納為八環了,這又不是什麼邊遠小縣城,買個菜一路上碰見八個鄰居——我怎麼就能硬生生迎麵撞見馮俊呢!

這四麵八方隻有幾棵營養不良的小樹矗立著,真是躲都沒地兒躲去!等我想到可以躲在大塊頭的董彬身後時,馮俊已經跟我對上了眼,他一愣,原本在邁大步的腳定在原地,繼而筆直朝我走來。

董彬沒和馮俊打過照麵,見他神色糾結地朝我們走過來,十分困惑地問我:“你熟人嗎?”

“馮俊。”我壓低聲音提醒他,免得待會兒難看。這名字一出口,董彬的後背就僵硬了,我看他一臉心虛,真是叫人起急!你又沒撬牆腳,你虛什麼你。

“淩佩,好久不見。”馮俊離我隔著半米開外,中規中矩地打招呼。他瘦了不少,雙頰都深陷了,過去總是運動褲加球鞋的他如今穿著皮褲皮靴,一股子留刺頭的體育委員去玩搖滾的違和感覺,估計是吳莎莎的品味。

我貼緊董彬,盡可能地昂起下巴,“嗯哼”一聲當是答應。

“他是……”馮俊眼神複雜地打量了一番董彬,語氣裏百味陳雜,“你男朋友?就上次替你接我電話的那人?”

“不是他!那是……”我一想解釋起來沒完,便把話題轉向,“看你的樣子,日子過得挺好吧。”——隻等他回我一句客套的“挺好”後,我就能以“我也很好,再見!”結束這段讓人膩心的偶遇。

結果他並不接招,而是溫柔地盯著我說:“你……你一點也沒變。”這語氣深情得好像我跟他是一雙失散多年終重逢的熱戀人兒似的,仿佛把他單方麵出軌還搞出人命來這麼重要的事給忘到九霄雲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