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章 小試鋒芒(3 / 3)

“那東西?”雷牧歌與李一舟聽得一頭霧水。“是的,我也說不清是什麼。”

聽她與楊崢說了當時情形,雷牧歌帶人查了帳幔各處,卻沒發現闖入痕跡。

“我確定我刺中它了,當時它叫了一聲,那聲音聽起來像老鼠,但體形比老鼠不知大了多少倍,卻絲毫不顯笨重,滑得跟條泥鰍似的。”秦驚羽說著,收劍入鞘,蹲下身來仔細查探,卻未見一絲血跡。這是從未有過的怪事,以她超常的感官,確定那不是裝神弄鬼,但那團灰影到底是什麼?

經過這番折騰,眾人都沒了睡意,留在帳中作陪。派出去搜查的士兵小隊不時回來稟報,說是查遍了整個駐地都一無所獲。

閑著也是閑著,秦驚羽坐到雷牧歌身邊,向他詢問不祥之地的傳說。

“當年我和一舟帶兵來到這裏,也是差不多這樣的時辰,為了趕進度,我們沒聽村裏老人勸告,趁著暮色就上了山,天亮到了營地一看,無端少了兩名弟兄,說是他倆去林中小解……”雷牧歌說起往事,眼神一黯,歎道:“白天能抽調出的人手都上山去找,卻連片衣角都沒找到,活生生的爺們兒就憑空消失了。”

“後來呢?”“後來聽當地老人說,這山裏煞氣重,人不能落單,特別是夜裏,指不定有什麼從地裏鑽出來,至於未婚女子更是要遠離,這些年失蹤的少女不計其數。漸漸地,人煙稀少,村民都遠遠搬遷了,就剩下些老弱病殘,倒是相安無事。想來軍營裏陽氣重,雖然隻是一山之隔,營區裏倒沒發生過狀況。”

秦驚羽挑開帳簾,看著對麵山上黑黝黝的峰巒輪廓,想起白天所見的蒼翠青綠,歎道:“好好的寶山,卻變成了一座鬼山。”

握緊手中神劍,她轉頭過來,對雷牧歌低聲道:“喂,敢不敢跟我趁夜一探?”

雷牧歌不迭地搖頭,“不行不行,你沒親身經曆,不知其中厲害。我雷家軍數千人在山上拉網搜索了三天三夜,就是隻兔子也能逮出來,兩個五大三粗的大男人卻什麼都沒留下。你自己想想,我哪裏能帶你去冒這個險?”

“好啦雷婆婆,我就是隨口說說。”秦驚羽撇撇嘴。想當初她在蠻荒密雲驚險不斷,哪管什麼白天黑夜,隻要她下令前進,底下那是一呼百應,絕無二話。

蠻荒……密雲……多麼久遠的記憶……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吃過早飯,雷牧歌立時下令整隊集合,準備上山。隊伍呈長龍狀前進,行走在陰暗潮濕的山林裏。樹木高聳,枝葉茂密,幾乎看不見頂上日光。山道崎嶇,眾人都是牽馬而行,馬車已沒法上去,隻得留在駐地。

秦驚羽一踏入山林就渾身繃緊,全神貫注。她前方是李一舟,後麵是雷牧歌,左右則還各有數名精銳侍衛,琅琊神劍就掛在腰間,她把手指一直按在劍柄上,警戒地環顧四周,不放過一絲風吹草動。

奇怪的是,一直到走出山林,轉過山坳走上大道,那團灰影再沒出現過。

上了大道,眾人紛紛上馬,行駛了不到一刻鍾,便是天地寬闊,豁然開朗。

“這就是我們的營地,過了那條溝,對麵便是西烈。”雷牧歌指著前方風沙漫天之地道。秦驚羽定睛細看,這大夏軍營占地甚廣,四周圍著一道木製護牆,外長內短,兩排樹幹之間架上木板,分為上下兩層,木板上層可讓士兵巡邏放哨,下層可存放防禦武器和安排士兵休息。營帳左右相隔,兩兩相對,營帳周圍和營區之間挖有排水溝,士兵行走井然有序,看不到錯亂奔跑的腳印。

沒等眾人行近,遠遠便傳來一陣馬蹄聲,那轅門大開,揚起一陣黃土,一支騎兵隊伍大約一百多人,正在疾馳而來。及到近前,為首那騎歡喜激動得還沒等戰馬停下,便是一個翻身躍下馬背,大步來到雷牧歌麵前,單膝跪地,道:“卑職見過將軍,得知將軍近日歸來,大家都開心得睡不著覺!”

在他身後,騎兵們也是翻身下馬,跟著齊聲歡呼。

雷牧歌笑了笑,上前將他扶起,點頭道:“先起來吧,來,過來見過秦監軍。”

那人聞言愕然道:“監軍?”雷牧歌好笑地帶他來到秦驚羽麵前,輕描淡寫地給兩人相互介紹道:“這是我軍中另一名副將張義明,這位是京城前來的監軍秦大人。”他故意說得含糊,也是出自秦驚羽的授意——她是真心誠意前來鍛煉的,可不希望再被區別對待。

“見過秦大人。”張義明朝那身材單薄的少年官員瞥過一眼,行禮之時,眼底閃過一絲不屑。“張將軍有禮。”秦驚羽見他長相粗獷,也不生氣,笑吟吟道:“本監軍今日前來,是奉皇上之命巡視邊境,犒賞三軍,另外也有些重要事務需要處理,屆時還望張將軍多加支持。”

“秦大人言重。”張義明麵色緩了緩,又與李一舟寒暄兩句,重新上馬,帶隊前行。軍營內顯是已得到通知,十幾名軍官立在道路兩旁,帶領士兵列隊歡迎。

雷牧歌麵帶微笑,氣度昂揚,一路抱拳,“大家辛苦了!”秦驚羽騎馬跟在他身後——她出京之前已苦練騎術,此時獨乘一騎,倒也瀟灑自在。

到了軍營之中,楊崢帶著兩名侍衛打掃分配給秦驚羽的營帳,汝兒在一旁整理行李,秦驚羽不時搭把手,忙過後已臨近午時,帳外升起陣陣炊煙。

她這營帳離主帳隻數步之遙,背後就是夥食房,一日三餐很是方便,平日用個熱水什麼的也不費力,營帳一側又單獨搭起頂小型帳篷,足有七成新,以便楊崢、汝兒就近服侍,這顯然是某人的特意安排。

雷牧歌是主帥,一回營地就急著召集部將聽取軍情彙報,了解西烈邊境局勢。李一舟身為新近提拔的副將,正在探索熟悉階段,事務倒也不多,因而有閑可以陪她在軍營裏大搖大擺散步巡視。秦驚羽繞著營地走了一圈,很快發現了問題。

軍營裏清一色是男子,每個區域都建有公廁,離營房不遠,卻遠離夥房,自然也就遠離她所在的營帳。萬一有個內急,難道她要提著褲子在營區裏狂奔?她一時也沒想出好主意,隻得先住下,天一黑就盡量不喝水,以免夜裏出狀況。

秦驚羽打定心思,跟著李一舟走進主帳,雷牧歌與一幫部將正在議事,見他倆進來,趕緊起身來迎。由軍中主帥親自迎接進帳,這是以往從未有過的事情,雷牧歌此舉,也是希望眾人能對秦驚羽心生敬畏,不至對其看輕。眾人卻不知他用意,不由得麵露驚詫,看著那少年監軍漫步進來,麵容隨和,拱手作禮。

簡單介紹後,秦驚羽站到階上,看著底下站立的眾人,朗聲道:“秦某剛剛到任,今日隻是和大家見見麵,軍務上的事秦某知道的不多,往後還得倚靠各位。從今日起,希望大家一如既往嚴格訓練,秦某雖為文官,卻和大家一樣,都有一腔熱血。西北邊境地處要衝,曆來是兵家必爭之地,更是外族進入我大夏的唯一屏障,希望大家能守住這大好江山,莫使國土淪喪,成為千古罪人!”

她這番話,讓在場的十幾名將領頗為意外。他們原想這文官上任,說說場麵話也就散了,沒想到能聽到這樣的致辭,仿佛每個字都重重砸在心頭,讓人心緒難平,尤其是最後兩句,在場眾人都聽得心神激蕩,大為震撼。

從主帳出來,秦驚羽感覺身後投射的目光已不同,不禁一笑,慢慢朝自己的營帳走去,準備享用軍營生涯的第一頓午飯。作為接風之宴,這頓午飯顯然比平時提高了標準:熱饅頭,蒸山藥,小米加麥麵的稀粥,還有幾隻烤野兔。

雷牧歌原以為秦驚羽定是吃不慣軍中飲食,正與李一舟商量,沒想到一偏頭,竟看見秦驚羽左手端一大碗粥,右手抓個饅頭,吃得風卷殘雲,不亦樂乎。

“這殿下,倒是真沒什麼架子。”李一舟盯著秦驚羽,歎道。

雷牧歌笑了笑,正待說話,忽見張義明帶著數名軍官大步進帳,每人手裏都抱著隻大大的壇子,徑直朝秦驚羽所坐的位置走去。

這個實心眼的漢子是雷家死忠,別人統統不認,今日迎人之時憋了口氣,主帳中對新任監軍也是半信半疑,這會兒卻要趁著人多,率眾來個下馬威。

李一舟認出是軍中所藏烈酒,趕緊站起,卻被雷牧歌一把按住,“等一下,看看再說。”要在軍中樹立威信,建立人脈,隻能靠秦驚羽自己。

酒香襲來,秦驚羽心領神會,微笑站起,“張將軍?”

“張某是個粗人,不會說話,為表示我對秦監軍的歡迎,先幹為敬。”張義明抓起一壇烈酒,啪地拍開酒封,一仰頭,就聽咕嚕咕嚕,他竟將一壇子酒水喝得幹幹淨淨,末了一抹嘴巴,道:“秦監軍,請——”

“張將軍海量,爽快,秦某佩服。”秦驚羽微微一笑,也抱起壇酒,取了酒封,慢慢喝起來。她的酒量這些年已是打遍京城無敵手,再加上在南越醉生夢死的曆練,更上了一層樓,這區區不到十壇酒,隨便比拚不成問題。

張義明驚駭地看著秦驚羽慢吞吞將一壇酒喝得一滴不剩,有些不甘示弱,又開了一壇,“秦監軍真是高人不露相,再來!”“承讓承讓。”

兩人一壇接一壇地喝了下去,期間秦驚羽由李一舟陪著上了三趟茅廁,眾人看她腳步穩健,神情自若,不禁大為欽佩,要知張義明可是全軍公認的酒神,這看起來弱不禁風的文官竟能對抗至此,不得不說是個奇跡。

喝到最後,桌上還剩一壇,秦驚羽麵色如常,端然正坐,笑嗬嗬地看著張義明滿臉血紅,撲通一聲撲倒在桌上,口中還念念有詞:“來,我們再喝,再喝……我就不信了,我張義明會輸給你個瘦不拉嘰的小子……”

“哦,不服氣是吧?那好,起來再喝,再抱十壇來如何?”

“張將軍!張將軍!”他的手下生怕他再口出狂言,趕緊推他。

“別搖了,搖得我頭暈,讓我睡會兒,就睡一會兒……” 張義明嘟囔著,沒多久就傳來陣陣震耳欲聾的鼾聲。

秦驚羽哈哈大笑,豪氣不輸男兒,將最後那壇酒抱起,望著雷牧歌挑眉道:“不好意思啊雷將軍,今日我酒癮犯了,把酒都喝光了,改日十倍賠你。”

“秦監軍客氣。”雷牧歌暗地鬆了口氣,看著她將一壇酒飲個精光。

帳內靜默半晌,驀地歡聲如雷,有人帶頭高叫:“秦監軍,好樣的!”

眾人接著齊喚:“秦監軍,好樣的!秦監軍,好樣的!”

秦驚羽麵頰微燙,聽得意氣風發——這樣的感覺,是以往從未有過的。

想起在南越終日醉倒屈辱不堪的歲月,她腦子一熱,血氣沸騰直衝上頂,便將酒壇往桌上重重一放,叩響木板,放聲高歌。

怒發衝冠,憑欄處,瀟瀟雨歇。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

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裏路雲和月。莫等閑,白了少年頭,空悲切!

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

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壯誌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

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

眾人聽得癡然,雖不太懂歌詞含義,卻被那沉鬱悲壯的曲調吸引,精忠報國的情懷被抒發到極致。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踏破賀蘭山缺!

次日一早,聽說張義明還大醉未醒,秦驚羽好笑出門,路上遇見雷牧歌,便一同往邊界方向走去。大夏與西烈邊境並無界碑,隻以一條幹涸深溝相隔。站在溝邊,頂上碧空萬裏無雲,遠處蒼穹如海,黃沙似浪,有種孤寂的靜默韻致。

“好美……”秦驚羽看得興起,不知不覺中往前走,沒走兩步,忽而停下,瞪大了眼,指著遠處天邊,嘴唇顫抖著低叫:“啊——”

“怎麼了?”雷牧歌聞聲而來,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到一座高大怪異的城樓孤零零立在遠方。城樓下是一處碧綠水池,城門虛掩,有人緩緩推門而出。

秦驚羽盯著那景象,目瞪口呆,一動不動,半晌如夢初醒般歡叫出來:

“哈哈,終於又見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