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章 小試鋒芒(1 / 3)

時至夏末,烈日當空,操練場上塵煙滾滾。士兵們赤膊袒胸,手持長槍,眼神堅定專注,對著一隻隻稻草假人熱火朝天地廝殺演練著,揮汗如雨,吼聲震天。

另一側,數列騎士正在訓練奔馬殺敵。但聞隊長一聲號令,騎士們一手握住鋼刀,一手緊拽韁繩,奔馳間手起刀落,將兩旁道上的假人盡數砍倒,全中要害。

“殺!殺!殺!”熱血蓬勃,殺氣騰騰,男人的陽剛之氣在這一刻揮灑至極致。

兩騎從北而來,繞場一周查看,事畢策馬立於場邊,滿意地看著場上表現。

“如何?”雷牧歌微笑發問。

“乖乖,這就是你最近忙裏偷閑訓練的兵?”李一舟由衷讚道:“太了不起了,說實話,論起訓練士兵,天下沒人能和你爺兒倆抗衡。”不同於羽林郎和禁衛軍的皇家血統、冷靜肅然,這樣的演練,這樣的氣勢,隻有雷家軍才會擁有。

忽然,樹林邊一陣騷動,聲響越來越大,慢慢竟比場上的動靜還大。

“出了什麼事?”“我去問問。”李一舟掉轉馬頭,過會兒帶回一名軍士長。

那軍士長一抱拳,稟道:“回將軍,是備選士兵正在訓練。”

兩個月前,雷牧歌計劃要往軍營補充三千人。消息一傳出,天京城內外就炸開了鍋。誰都知道雷家軍治軍嚴格,在戰場上所向披靡,一旦有機會成為其中一員,那絕對是前程似錦。於是乎,士族寒門子弟皆來報名入伍。名額三千,報名一萬,經過初步篩選淘汰了一批,還剩下五千,其中一半直接過了關,另一半則成了備選,開辟一塊場地單獨訓練,隻待出發前再從中最後敲定人選。

雷牧歌有些詫異,這些備選士兵自劃分之日起就規規矩矩,生怕自己出紕漏被淘汰出局,今日竟有這樣大的聲勢,著實令人費解。

那軍士長瞅了眼他的臉色,低聲道:“將軍息怒……”

雷牧歌看他似乎欲言又止,好笑道:“你倒說說,好端端的我息什麼怒?”

軍士長小心翼翼道:“將軍有所不知,這些備選士兵一直覺得自己條件差,低人一等,訓練了一個來月,都成效低微,與那邊正式的士兵相去甚遠……”

雷牧歌點點頭,“這個我也知道,順其自然就好。”已入選的士兵有兩千五百人,離他最初的目標人數也差不太多。

前段時日他忙宮裏的事,訓練時間短,剩餘的能選就選,選不出也不強求。

“屬下不是這個意思,屬下……”軍士長抹了把冷汗,吞吞吐吐道:“一月前,有人給屬下出了個計策,叫作‘分組末位淘汰製’,實行‘一人不努力,小組被連坐’的規定,還每人配了一對綁腿沙袋,那沙袋足有八斤重!白天照常訓練,晚上則開小灶,晚睡早起。什麼負重爬山,什麼緊急集合,花樣多得不行……以上還有個特別的稱謂,叫作‘魔鬼訓練’。”

李一舟聽得咋舌,雷牧歌也是劍眉軒起,“竟有這事,你為何隱瞞不報?”

軍士長慚愧道:“屬下該死!屬下當時受了鼓動,想著死馬當作活馬醫,也沒太在意。至於隱瞞不報,屬下答應了人,不敢上報……”

“哦?”雷牧歌挑眉。能讓他雷家軍俯首聽命的,朝堂上下可沒幾個。

想到這裏,他不由問道:“這魔鬼訓練的效果如何?”

軍士長臉上頓時光亮起來,“效果好得不得了!昨日一撤沙袋,個個都說身輕如燕,跑跳騰越十分利落。還有啊,因為那個連坐製,每人除了自己加緊訓練,還盯著別人訓練,生怕有人掉隊,累及本組。這樣一來,真是事半功倍!屬下敢說,以往是以往,說到現在,這備選士兵不會比入選士兵差多少……”

聽著這素日並不多話的屬下滔滔不絕,雷牧歌皺眉,思索著那神秘人物的身份動機,腦海裏不覺浮現出一張麵孔,忽然一拍馬臀,策馬朝樹林後方馳去。

李一舟愣了下,立時反應過來,“雷,等等我,一起去看看!”

樹林後是塊稍小的場地,烈日下站滿了人,個個曬得又黑又瘦,卻是紅光滿麵,精神抖擻,不住高呼加油。再往裏看,場中央有兩隊人馬,各有二十,分持粗繩一端,粗繩正中綁著條紅布,紅布上還豎了麵小旗,地上用木炭畫了條粗黑直線。兩隊人馬都在拚命往己方拉拽粗繩,或有僵持不動,圍觀者則震鼓叫噪,為之鼓勁,歡呼聲一浪高過一浪。雷牧歌疑惑地看著,“這是什麼,牽鉤訓練?”

李一舟在他身邊站定,也是一臉驚異,“看起來也不太像。”

軍士長小心上前,背書般稟道:“這是訓練過後娛樂身心的一項遊戲,叫作‘拔河比賽’,以紅布越過河界為輸。”話聲剛落,場中忽然爆出雷鳴般的喝彩,原來其中一隊已將小旗拉過河界,獲得了勝利。

“紅隊得勝,每人獎上好布鞋一雙、毛巾一條,稍後到軍士長處領取;藍隊不必氣餒,下場比賽,看你們打翻身仗!”一道尖細嗓音,在人群中響起。

雷牧歌循聲望去,那站在人群前方頒獎的青衣少年,不正是汝兒?

汝兒說完,正待找空當離開,不想肩膀被人從後方一拽,硬生生拉了回來。

“大膽——”他聲調拖長,轉過頭來,對上來人的劍眉星目後,一下失了氣焰,嚅囁道:“雷、雷將軍……”

看著他心虛的模樣,雷牧歌又好氣又好笑,“就你一人?你家主子呢?”

“主子沒來,就我一個……”汝兒謊都不會說,說話間眼睛瞟向不遠處。

“是嗎?”順著他眼光,雷牧歌往不遠處的山坡一望,看見那樹蔭下熟悉的身影,不由笑道:“她倒是很會享受呢。”說話間,他腳下不停,施展輕功朝山坡掠去。李一舟隻落後他一個身位,步步緊跟。秦驚羽在山坡上見得兩人過來,也不驚訝,坐在原處,捏柄蒲葉扇著風,倒是她身後的楊崢過來給兩人行禮。

“好啦,都是熟人,別這樣客氣。”秦驚羽指著地上的水壺道:“這太陽真毒,你們喝水不?”雷牧歌當仁不讓地撈起水壺,灌下一大口,又順手遞給李一舟,“看來是我給你布置的課業太輕鬆了,居然還有空閑來這裏搗亂。”

“我可不是搗亂。”秦驚羽一本正經地糾正他,“沒見我在幫你練兵嗎?”

“那好,你說說,到底是怎麼個練法?”雷牧歌起了好奇。

秦驚羽不緊不慢地道:“這叫‘期望效應’。”

“期望效應?”雷牧歌與李一舟對視一眼,確定彼此都未聽過這一說法。

“是的,我隻是告訴他們和他們的軍士長,他們屬於大器晚成的那類人,所以才會暫時落後,隻要他們足夠努力,很快就能嶄露頭角,後來居上。”

期望效應,簡言之就是“說你行,你就行;說你不行,你就不行”,以積極期望傳遞給人,以達到幫助其進步的目的。至於那魔鬼訓練,是她從電影《衝出亞馬遜》中得出的靈感,把體能提升與拓展項目糅合在一起。原本她是抱著試試的心態,沒想到結果出奇好。由此看來,她以前真沒花心思在門派管理上,若肯動點腦筋,暗夜門也不會被人乘虛而入,像現在這般四分五裂,漸漸沉寂。

秦驚羽想得暗歎一口氣,低聲吩咐楊崢將這些研究成果記錄在案,逐步改善,今後形成一套係統化理論,在門下,甚至是全軍推廣實施。

所謂在其位謀其政,她肩上的擔子,還真不輕。

到了選拔之日,果如秦驚羽所料,那兩千五百名備選士兵絕大多數進步神速。雷牧歌意外又歡喜,有心增加編製,卻被秦驚羽搶先一步稟報秦毅,隻在備選士兵中選出五百人補充進去,其餘人等,留在京師待命備用。

這出征之事定得緊急,雷府的送別宴隻擺了一撥,就已到了啟程時日。

卯時三刻,三千精兵浩蕩而出,百姓夾道歡送。相距半裏,有兩千軍士圍簇著一輛雙馬四輪輕車行在後方,兩支隊伍出了天京城門,從官道奔西而去。

翻過落月山口,再往西走就是芷水,過了河便離了天京境內。

隊伍逶迤而行,先鋒官在前,糧草輜重在中,主帥副帥押後。行了一陣,兩人放慢了速度,悄聲低語,任由人馬從身旁馳過。

“今日怎麼沒見殿下送行?”李一舟問。這話他憋了好久,還是沒忍住。

“我怎麼知道?”雷牧歌的語氣也不太好。他原想著這最後兩日,她不跟自己多親近,至少也要一起吃個飯,沒想到自己忙,她也忙,兩人硬是碰不上麵。

李一舟朝後方隊伍看了一眼,“怎麼又冒出個勞什子監軍?”

“不清楚,我跟你一樣,也是今早才聽到頒布聖旨。”雷牧歌答道。

那宣旨的老太監念得太快,他們連監軍姓名都沒聽清,鬼知道是怎麼回事。更令人氣憤的是,那選拔剩下的兩千人被那監軍挪到自己隨行中,看著就令人心頭憋悶。倒是怪了,那位費心費神培養人才的殿下,對此居然無動於衷。

或者,隻是個障眼法?雷牧歌越想越覺有異,心頭一動,目光往後瞟去。

李一舟看著他,嘻嘻笑道:“莫不是皇上覺得你雷家功高震主,所以派出這麼個人來,名為監軍,實為監你?”

雷牧歌正要斥他,就聽背後三丈之外的馬車裏傳來一陣悅耳輕笑,有人探出頭來,“我說李副將,你膽子不小啊,竟敢在背後搬弄是非,說我父皇壞話?”

看某人探頭出來,李一舟瞪大了眼,指著她道:“你……你就是監軍?!”

“怎麼,不像?”秦驚羽喚了車夫將車停在路旁,自己輕巧跳下車,朝兩人抱拳道:“本人初來乍到,還請兩位將軍多多關照!”

雷牧歌見她長發束起,也沒穿官服,隻著一身稍顯寬鬆的青色勁裝,胸前戴著塊鋥亮護心鏡,腳蹬一雙薄型羊皮軟靴,顯得清爽隨意,不由笑道:“你呀,在校場上搗亂夠了,又混到我軍隊裏來胡鬧?”

“誰說我是胡鬧?我可是皇上親封的監軍!”為了這監軍之位,她連哄帶騙軟硬皆施,好不容易才做通了父皇和母妃的工作。秦毅也對雷牧歌信任有加,逼她保證在軍營安分守己、好好鍛煉,才勉強答應下來。

“是是是,監軍大人。”李一舟瞅著她的衣飾就想笑。

“李一舟你笑什麼?”秦驚羽不悅瞪他。她也知道自己這身衣裝帥氣有餘,威儀不足,很有些不倫不類。不過話說回來,在她之前,各代天子對雷家那是放一百個心,從未想過在軍隊裏設置監軍,是以也找不到服飾的先例。

“我沒笑什麼,嗬嗬……”“李一舟你敢嘲笑本官?”“不敢不敢……”

“好了。”雷牧歌清清嗓子,板起臉,拿出主帥的威嚴來,“既然來了,就送送我們,等到了芷水邊,你就走原路回去。”

說了半天,還是不信她!秦驚羽撇嘴,亮出殺手鐧,“本監軍由皇上欽點,代表朝廷協理軍務,督察將帥。”說完手掌一翻,一枚青銅令箭在日光下熠熠閃亮,“若有違令不服者,軍法處置!”最後四個字咬得鏗鏘有力,英挺秀雅的眉宇間透露出一股從未有過的肅殺之氣,直把兩人看得怔住。

“李副將,你可有什麼疑問?”她睥了李一舟一眼,冷然問道。

“還動真格的了……”李一舟小聲嘀咕著,又揚聲道:“我沒問題。”

“那好,繼續前進。” 說罷,秦驚羽轉身返回馬車,雷牧歌追上去,替她打開車門,不出所料,車廂裏還坐著兩人,一個是汝兒,另一個卻是楊崢。

“見過雷將軍。”兩人行禮,雷牧歌點點頭,便算作招呼,隻是看向楊崢的眼神微有詫異。秦驚羽也不避諱,解釋道:“楊崢是我的隨行文書,汝兒是我的侍從。我也就帶了兩名手下,應該不會超編吧?”帶著汝兒是要照料她的生活起居;至於楊崢,她本想留他在天京,他卻執意隨行,並在短短幾個月中將受傷的右手練得跟左手一般靈活。這番刻苦付出,就為了跟隨她,她豈有不應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