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白光回轉,一隻屍靈被削為兩段。
望舒劍一擊而回,在指尖繞出一圈白光。王龍站在窗前,隻微微退了半步,便站定了。因為緊張,手在微微顫抖,但他依然牢牢地站定了,就擋在窗台和冷如雲之間,不再退半步。
“王龍!”冷如雲在身後喚他,聲音已然有了方才直麵生死時也不曾出現的顫抖。
他沒有回頭,隻是握緊了自己手裏的劍,直到劍刃無法在指間靈活回轉,直到那白光割破了自己的手。那些循著血跡洶湧而來的屍靈被那一劍震懾,在窗外頓了頓,然而等看清楚不過隻有一個人擋路,便重新嘶叫著撲了過來。
陰風襲麵,令人窒息。
“唰!”白霧之中,望舒劍如同驚虹一樣掠起,切割著一切。
王龍在揮劍,與那些密雨一樣撲來的屍靈搏殺,不時感覺到那些無形的利齒噬咬到了自己的肩膀和手臂,那些無形的血猶如蒸氣一樣冒出,沾染在他的頰上。
然而他沒有退半步……他甚至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堅持。
他沒有為身後這個人堅持下去的理由。但他依然不顧一切地搏殺著,用盡了全力不讓任何一隻屍靈通過這扇破損的窗子。
“花穀劍法!”
白氣已然將他半身籠罩,隻依稀有望舒劍劍的光亮如閃電般掠出,卻已然看不見人的模樣。冷如雲坐在蒲團上望著王龍,身子前傾,右手支在地上,盡了一切力量想站起來和他並肩作戰,卻發現自己連些微的力量都沒有了。
方才施用靈魂承載術的失敗,已然讓他在短時間內無法自由地使用靈力。
他坐在黑暗的密室內,無數垂下的簾幕迎著窗外吹進來的疾風飄飄轉轉,宛如那些白色的幽靈們已然衝破了屏障撲了過來——然而,那個人還是站在唯一破開的窗口前,不顧一切地為他擋著那些洶湧的潮流。
那樣的劍法,讓冷如雲止不住地驚詫:這不是出自大鶴派,也不像是江湖民間流傳的——王龍在這幾年裏,居然有了如此的長進,領會了這樣精妙的劍法!
這是融合了陳天耀畢生心血和江湖各式劍法精華所演變出來的“花穀劍法”
窗外還是黑沉沉的夜幕,但那些屍靈煥發著微弱的白光,聚集在一起就如白晝。
王龍的身子已然湮沒在那一片白光裏,隻依稀看得到一個剪影,那樣的固執而堅持。但冷如雲從越來越緩的劍光中,已然預感到王龍的力量即將衰竭——長夜尚未過去,屍靈繼續洶湧而至,以個人的力量、又如何能阻擋整個鬼牙湖的邪異氣息?
白光越來越盛,終於將王龍的整個身體都吞沒!“叮”的一聲,望舒劍從白光內飛了出來,跌落在密室另一頭的地上,震了一震,最終未能重新躍起。
屍靈的嘶叫如同風一般激烈。
冷如雲低下了頭,一滴淚水濺落到檀香的灰燼裏。
王龍,你生平以來唯一的一次不退半步,卻換來了這般結局……眼裏驀然掠過決斷的光,冷如雲將右手的中指送入口中,咬破,用血在密室的地上一筆一劃地畫起一個繁複的符咒——
那是嗜血大法,教中的另一禁忌,可以用來召喚豔魔種子。
他分出了自己的血,以生命的一部分來和那個隱藏於月之暗麵的邪魔交換契約。他喚醒豔魔,獻上了自己的生命和靈力,而複蘇的魘魔必然會借給他力量,去實現他的願望。
當初,肖琦為了製住李素師傅,便是動用了這個術法。
那樣強大的師傅也被困住了,墜入不見天日的幽鬼惡獄。隻要她的血流動一天,那個被困在水底的人就永遠無法解脫。然而,作為代價,那個紅衣女童的心也變得越來越陰暗惡毒,渴求著殺戮和血腥,逐漸被魔的力量侵蝕,卻無力控製自己的行為。
大約肖琦心底也是知道這一點的罷,所以她才會這樣瘋狂地衝下山去尋找自己的哥哥,其實,那個孩子的內心裏,並不僅僅是想質問最愛的人當年為何遺棄自己,而是……單純地,想尋求一個終結罷?
她是不會回來了。
而這麼快,就要輪到自己了麼?
各種念頭如電光般地閃過腦海,但冷如雲的手卻是毫不停歇地畫下一個血紅的符咒。無論如何,就算不擇手段不顧後果,他此刻都不能讓王龍死去!
就在最後一個符快要下手時“停下!”仿佛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麼,王龍掙紮著發出聲音,斷斷續續地傳來。冷如雲頓了一下,抬起頭看了王龍一眼,卻看不到朋友的臉——無數的屍靈已然把他吞噬了。冷如雲手指繼續緩緩移動,劃出了最後一筆血印,將那個符咒封閉。
“不!冷如雲,住手!住手!”王龍厲聲叱喝,不顧一切地阻攔。
不知哪來的力量,牆角裏的望舒劍一躍而起,斬向流光的手指!
“氣禦飛劍!”
然而,就在這一瞬間,冷如雲翻過手掌,印在了那個完成的符咒中心,輕輕地低下頭,吐出兩個字:“魔來”。
話音未落,地上那個血紅的符咒忽然化成烈火,熊熊燃起!
望舒劍劍已然刺到,卻在火旁頓住,掙紮良久,終於還是錚然落地。
“魔來!”冷如雲霍然抬頭,低叱,手指一抬,指向窗口的那群屍靈——那是地獄裏的紅蓮烈焰。無數的火光從他指尖和地上的結界裏飛出,呼嘯著刺入那團白煙。
屍靈發出炙烤中的劇痛呼喊,猛然渙散,先是沒有章法地胡亂翻飛,最後終於尋到了那扇窗,沿著來路退縮回去。那些烈火追在後麵燃燒,一路將無數屍靈燒得魂飛魄散。
暗夜裏,就如一朵巨大的白色蓮花乍然收攏,縮回了湖心水下。
天地間忽然就安靜了,隻有密雨急急打下。
“冷如雲!”密室裏,王龍失聲驚呼,望著對方已然變成赤紅色的眼睛。
那隻操縱著紅蓮烈焰的手頹然落下,勉力想支撐,卻還是無力地倒下。外麵的火光熄滅了,冷如雲跌倒在密室冰冷的黑曜石地麵上,青衫上沾滿了血和灰。
“殺我,王龍……快些。”他斷斷續續地對那個朋友說話,眼睛卻已然紅得要滴出血來,“因為我的召喚,豔魔已經徹底醒來了……我也會慢慢變得完全不像一個人。你快過來殺——”
那句話是到中途斷掉的。因為那一刻,他看到了王龍的臉!
那是怎樣可怕的一張臉啊……無數的屍靈噬咬下,王龍肌膚已然沒有一處完好。特別是那張曾經清秀的臉上各更是傷口密布,血流覆眼,露出了森然的白骨。
冷如雲中止了話語,臉上浮現出苦痛的表情,望著那個替自己擋了這萬鬼噬身之罪的朋友,忽然喃喃:“沒事,我還你一張臉。”
重新抬起了手,按住自己的臉,低聲:“魔——”
“不!”不等他將第二個字吐出,王龍厲聲叫了起來,地上的望舒劍劍驀地重新躍起——然而,卻不是刺向冷如雲,而是瞬地折回,刺向了自己的咽喉!
“停!”顧不得重新召喚豔魔,冷如雲中止了咒術,閃電般地騰出手定住了那把劍。
望舒劍已然到了扶南咽喉前三寸,定定地停在那裏。
“我不恨你。我也不是為你至此——我隻是為自己。”王龍望著他,低聲,眼裏卻有罕見的絕決,“我也不會替你了斷。”一邊說著,他握著劍緩緩站起身來:“你若有愧,應和我一起設法,將豔魔再度封印。”
冷如雲望著這個忽然變得決斷起來的師弟,有些不敢相信——這是王龍麼?這是以前那個吞吞吐吐,遇事優柔寡斷的王龍?越過了方才那個極限,隻是刹那間,他仿佛就變了一個人。
是否,人的內心都有兩張臉,隻要打破了外層的麵具,便能轉出新的一麵?
“冷如雲,你知道麼?”王龍忽然笑了起來,低下了頭,“我剛才才發現,隻要豁出去,好像很多事根本……根本是不難做到的啊!哈……為什麼以前,我不敢去做呢?”
幽暗的室內,兩人靜靜對望了片刻,外麵風雨如嘯。
“王龍!……冷大哥!快、快來……救救……啊!”
忽然間,一聲嘶啞的厲呼劃破了雨夜,將兩個人同時驚得站了起來——
“曉玲!”
“轟——”月桂宮大門被冷如雲一劍劈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