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報應到了。”冷如雲低下頭去望著地上燃盡的檀香，微微苦笑，“你看，我終究還是未能吞噬完師傅——我付出了那麼大的代價，到頭來，終究是一場空。”
一邊說著話，嘴角的血就不停的湧出，奇怪的是沒有一滴落在地上，隻是沿著白霧蔓延過去——這般詭異的情狀，除了在弑神殿隻怕天下也無處可見。
“這、這是什麼？”王龍吃驚地望著那條從他口鼻間垂落的白霧，喃喃。
“弑魂的秘術——靈魂承載術，想必你也聽說過的吧。”冷如雲微微搖了搖頭，抬手拿起地上攤開的羊皮卷給他看，“不過你當年應該也沒興趣研讀吧。”
靈魂承載術？王龍一眼看到卷軸上那五個字，脫口驚呼出來。
那是江湖內最高深的術法之一，當初他也隻是聽李素師傅說過而已，卻還遠未到可以修習的地步——那是一門極其惡毒霸道、但收效卻也極其強大的術法，修習此術後，就能夠通過吞噬對方的身體來獲得對方的一切力量，因為太過陰毒，不要說是大鶴派，就是江湖中、都被列為三大禁忌術法之首。
“你居然修習噬魂術？”王龍驚駭地失聲，“你、你想吞噬誰？”
冷如雲微微笑了笑，挑起眉，望著遠方的鬼牙湖湖：“自然是師傅——這個世上，能令我覺得永遠無法超越的，也隻有師傅了。”
“你……你在吃幽鬼惡獄裏頭的師傅？”望著那條消失於鬼牙湖湖的白煙，王龍霍然明白過來，臉上刷地褪盡了血色。
冷如雲不以為意地點頭：“是啊，五年來，我每日都用元神化出厲鬼、潛入水底去吞噬他的血肉。不然，你以為我怎麼能采到水底的七葉靈芝草？”
“不可能……”王龍喃喃反駁，“師傅是不死之身，當年我們也隻能封印他而已！”
“不錯。但雖然他都能依靠自己的靈力每日複活，可每吞噬一次，我獲得的力量就多一分。”冷如雲撫著胸口，喃喃，“七七四十九個劫啊，原本我就快要吞噬完他的全部力量了……可惜，他忽然死了。我隻能加緊在七日內吞噬完他的軀體，以免生魂散去。算起來今天是最後一天了，卻不料被你……”
說到這裏，冷如雲抬起頭望了望王龍，眉目間有苦笑：“天理昭昭啊。”
那樣的一番話是驚世駭俗的，王龍一時間還不能全部會意，隻是握著望舒劍怔怔望著他，半晌才道：“你……你在吞噬師傅的身體，以獲得他的力量？”
“這是靈魂承載術，”流光依舊是平靜，“你也知道的。”
“你……”王龍忽然間說不出話來——記憶中，冷如雲是安寧平和的少年，雖然比自己年長不了一兩歲，舉止性格卻沉穩許多，對師傅恭謹、對教民溫和，一襲青衫片塵不染，小小年紀便宛然有高人的風範。
然而，五年後的重逢裏，卻看到他正在用邪術吞噬師傅的身體！
那樣劇烈的對比，讓王龍一瞬間有空白一片的眩暈。
“師傅……師傅他，死了？”又過了片刻，王龍才問了第二句話出來。
“是啊。好像是輕月殺了李素師傅和劉賦日，從幽鬼惡獄逃離。”冷如雲眼眸一轉，冷笑，“如果我沒說錯，此刻她正呆在你家吧？”
王龍臉色又是一變——月月…月月殺了師傅和劉賦日？
可是，記憶中，輕月是那樣單純善良的孩子，從未對下人說過半句重話，更罔論動手。而且她自幼便景慕李素師傅，甚至以他為神——輕月怎麼可能殺了師傅？！
扶南腦子一下子亂了，半晌才貿然問：“前幾日，在月桂宮裏打傷月月的，應該是你？”
“不錯。確切說，我擊退的是豔魔。”冷如雲微微一笑，點頭回憶，“那日若不是她衝上來的時候身上就有傷，又剛剛附身到新軀體上，我恐怕也不是對手——真可怕啊。”
在這樣的對話裏，冷如雲嘴角的血不停地沁出，漸漸那條白煙都變成了血霧！
遠處的風裏，忽然有了一陣騷動。
一眼望去，隻見陰雲密布的山頂，鬼牙湖湖水沸騰一般地湧起，無數屍靈翻騰著，紛紛躍上了那一條以被血染成紅色白霧，嘶叫著追過來。
“你快走！”冷如雲眼睛一變，伸手推開王龍，“我施用靈魂承載術失敗，如今死靈們要出來了！你留在這裏會一起被吃掉的！”
王龍還在怔怔出神，那一推將他推了個踉蹌，卻回過神來：“那你呢？”
“失敗者就應該接受失敗者的命運。”冷如雲微笑著搖了搖頭，將羊皮卷湊到了燭上，慢慢點燃，語氣疲憊，“其實這幾年來，我過的不比李素師傅好——當年惡念一動後，便天天陷在噩夢裏無法自拔。而靈魂承載術又是一旦開始便不能停止，如今能做個徹底了斷，也好。
硝過的羊皮極其難燃，半晌才焦了一個角，發出難聞的味道。冷如雲有些不耐，手指一別，指尖擦出一朵藍色的火來，將卷軸一燃而盡：“這種惡毒的術法，也莫要再留在世間**害人了……”
王龍望著冷如雲，眼裏依然有混亂不知所措的神情。
原來，豔魔要他拿來交換月月生命的月桂宮宮內的神秘人，居然是冷如雲？
而冷如雲居然是靠著吞噬師傅的血肉，獲得了如今這樣駭人的力量。
更重要的是……肖龍這幾年來，居然一直瞞著他偷偷和流光來往！他們兩個，共同瞞著自己多少事情！
短短瞬間，這些念頭從他腦中翻湧而起，將所有思緒攪亂。他望著那一條染血的白霧，望著鬼牙湖上翻湧的波浪和山頂的陰雲，心亂如麻，不知如何是好。
“快走！”眼看著那些惡靈步步逼近，已然接近月桂宮，冷如雲低叱一聲，再度催促。
然而他卻猶豫著，不說走，也不說留下。
——他不知怎樣下決斷。一直一來，一到關鍵時刻他就是如此優柔寡斷啊。
“你沒必要留下來送死，”看著他怔怔站在原地不肯走，冷如雲眼裏的焦急終究轉成了一種狠意，一咬牙，說出了一句話，“當初和肖琦合計騙你回來、逼你去毒殺師傅的時候，我也沒有把你當成兄弟！”
“什麼？”這樣的一句話是霹靂般的，將猶豫的人徹底打醒，“你說什麼？”
“我說，五年前奪宮之變，是我暗地裏和肖琦一起策劃的。”冷如雲直直望著王龍的眼睛，嘴角露出一絲冷酷的笑意，“那個紅衣娃娃知道什麼？隻有我知道師傅的弱點……我研讀了那麼多年的神廟典籍，知道怎樣才能置一個副掌門於死地。”
王龍緊握著劍，眼神轉瞬雪亮。冷如雲的敘述卻是極快的，明晰簡潔：
“在十五歲的時候，我就知道無法超越李素師傅了……我不願意一輩子被壓著。於是我尋到了無二天聖水——那是唯一能對師傅這種人起作用的**。”
“但我一直知道師傅對我深懷戒心，他曾說過、我太象少年時的他。我不想自己出麵做那麼危險的事情，就想到了遠遊在外的你，和肖琦合計騙你回來——等你一回來，就讓十長老伏擊，生擒了你，嚴刑折磨。你性格優柔，並不是寧折不彎的脾氣，果然很快就屈服了。”
說到這裏的時候，冷如雲看著臉色蒼白的王龍，微微苦笑：“其事情完成後我就該殺了你。肖琦當時也是那麼建議的。可惜，不知為什麼，我不想你死……於是，我放了你和肖龍下山。”
“王龍，你根本不合適當副掌門，”冷如雲扔下了手裏焦了的卷軸，歎息，“你對力量沒有太大的渴望。太善良，太單純，和我正好相反呢。”
“可歎天日昭昭，最終我還是功虧一簣，毀於你手下。”
王龍的眼神漸漸雪亮，握著劍的手不停發抖——不知是因為內心的激動，還是望舒劍感受到了無數邪靈的逼近。
“走吧！”冷如雲一指窗外，催促，“再不走就很難全身而退了！”
就在這一刹那，窗戶發出了徹底破碎的響——冷如雲做事周密，施行靈魂承載術之前也考慮到了萬一出現的反噬現象，故而在密室周圍布下了重重防護結界。然而這扇窗子卻因方才王龍的闖入而遭到了破壞，此刻，那一群鬼牙湖湖裏逃逸的屍靈已然追逐著染血的白煙，蜂擁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