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一晝,一夜(1 / 3)

劉勝叼著煙鬥,倒在竹榻上吞雲吐霧,冷不丁門口響起了敲門聲,嚇得他狠狠打了一哆嗦。

“誰?”他憋出了一個字,在一旁的牆壁上抽出一把生鐵劍,身子往牆上靠了靠,死死盯著門口——山腳下這片墳場向來異常偏僻,除了幾個守墓人,其餘的罕見人跡,如今天剛放亮,哪裏來的敲門聲?

“劉勝大叔,劉怎麼啦?”被他嘶啞的聲音嚇了一跳,門外傳來了女子脆生生地回答,“我是曉玲啊!”

一邊說,一邊繞到了窗旁探頭看進來,詫異:“怎麼啦?”

“原來是曉玲啊”看到窗間烏溜溜的眼睛,劉勝終於鬆了一口氣,放開了手裏的鐵劍,快走幾步來開門,“大清早的就來了?”

“嗯,昨夜是七月半,我守著北片。不知怎地,感覺這一片好像有點不對勁,所以天一亮就過來看看。”頭上的幾個銀飾叮咚作響,曉玲一步跨了進來,腰間別著一把乾元劍,劍鞘上龍飛鳳舞,手裏的青竹枝依舊露水晶瑩,顯然是剛折下來的。

“劉勝大叔,沒什麼事吧?”曉玲在房內看了看,問。

“我沒事。”劉勝鬆了口氣,想了想昨夜反常的事,不知如何說起,隻問,“你覺得哪裏不對?”

“說不出來。”曉玲手裏的竹枝輕輕晃著,搖落一滴露水,她的眼神有些凝重,望著棚外墳地上妖豔的紅花,“昨夜日落的時候,我在那邊望過來,似乎覺得你這一片地上的曼珠沙華開得分外……奇怪。”

“奇怪?”劉勝喃喃反問了一句。

“嗯。與別的曼珠沙華相比,顯得特別的紅,一眼望去——就像地底下有什麼要出來一樣。”曉玲低聲道,手指握緊了那枝青竹,眼色有點異樣,“我一夜都不放心,所以大清早過來。”

劉勝鬆了口氣。有曉玲在,他就不怕什麼了——要知道,這位十八歲的少女可不是普通的平民,而是大鶴派裏實力僅次於掌門和副掌門的葬花侍女!

曉玲姑娘在年幼時便和輕月一起,被副掌門李素一並收入弑神殿封為葬花侍女。後來李素在兩人中選了輕月當新任掌門,於是,曉玲依然當著有名無實的葬花侍女。幸虧她天性開朗,也未因此傷心多久,隻是寄情於術法修習,幹脆不再過問門派中事務。

十年前,肖琦登上玉座,李素神秘失蹤,於是新教主獨攬大權。

輕月被廢黜,打入水底幽獄。而一直被閑置的曉玲終於也被殃及,被褫奪了葬花侍女的頭銜逐出弑神殿,於是便到鬼牙山腳下做了看墓人。雖然曆經波折,但那時候還是個孩子的她照樣隨遇而安,在墓地旁結廬而居,和被放逐的王龍做了鄰居——在一群白發老朽的看墓人裏,十幾歲的曉玲是如此的年輕鮮活,充滿了朝氣,令所有人都喜愛。

在她的影響下,連本來孤僻桀驁的王龍都漸漸變得平易,不再自暴自棄。

雖然兩人居住在墳場的兩端,但每日清早,曉玲都從東片跑過來,和他一起在弑魂樹下練習劍法和術法,久而久之,在外人看來倒是成了一對神仙眷侶。

曉玲沿著紅色足跡前行。

那足印,是從地底一座墓裏冒出來的,一直向著王龍的竹林精舍過去——然後,又從精舍裏折返,直奔月宮。

王龍居住的精舍附近的竹林裏,籠罩著淡淡的邪惡氣息!

曉玲在竹林外放緩了腳步,手中竹枝輕輕下垂點著地麵,側頭細細審視——這裏和平常沒什麼兩樣,寧靜而又美麗,雖然緊鄰著墳場,卻宛如世外桃源。清晨,竹舍裏升起一股嫋嫋炊煙,應該是王龍如往日一般開始弄每日的早餐了。

然而再細細一看,便知不對:淩亂的足印從墳場直奔而來,繞樹一匝入門而去。而那兩顆弑魂樹,已經樹枝盡落,露出了光禿禿的樹幹,神聖的樹身上,竟是有著不可祛除的邪氣。

清晨的竹枝上凝聚著晶瑩的露水,然而她沾了一顆放入口中一嚐,瞬間便變了臉色。

這降自昨夜的露水上,也是染了濃烈的邪氣!

曉玲看著精舍,裏頭寂無人聲。試探地喚了兩聲黑子,隻聽“嘎”的一聲,一道黑影從房內飛出,踉蹌落到她肩上,親熱地蹭著她的臉,顯然已和她熟稔非常。

“黑子,你的翅膀怎麼了?”看到烏鴉拖著的左翅,曉玲驚問。

黑子聞聲撲扇了一下翅膀,黑豆似的眼睛一轉,滴溜溜望向竹舍內,爪子一收,露出了警戒的意味——那邪魔在屋裏?那麼王龍,豈不是……

那一瞬間曉玲臉色蒼白,心騰地一跳,來不及多想,點足一掠,直撲精舍而去。青影晃動,青色的乾元利劍閃電般地將竹門洞穿,轟然響聲中她已然站在了室內。一進門,她就看到門邊的銅鏡碎了一地,血色橫溢,映照出支離破碎的影子。

碎鏡之上,赫然飄著一片人皮!

那是被整張割下的人的手掌肌膚,雪白纖細的手心裏繪著一朵血紅的曼珠沙華,在滿地碎裂的鏡片中猙獰怒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