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巴枕在手臂上，兩眼呆瀉地望著擺在桌子上的幾何練習本……到現在我還不敢相信我和杜德躍戀愛了……我和他真的戀愛了嗎？
過程快得就像做了一場夢，夢裏麵有冷漠的徐子捷，還有熱情奔放的杜德躍。在明晃晃的午後，在閃著金光的首飾店，我第N次受到失戀的苦果，可是還沒等我來得及傷心來得及難過，我又嚐到了戀愛的甜蜜，隻是給我愛情的，是另一個男孩。
剛剛跟婉路說了這件事，她卻一臉的魂不守舍，她望著我的那兩隻空洞的眼神，冷俊而迷蒙。我不知道又發生了什麼事，才會讓她變成現在這副模樣，要按以前，她一定是會“呱呱”直叫，苦口婆心地勸我一節課呢。什麼回頭是岸啊，棄暗投明啊，浪子回頭金不換啊，總之的總之，我是做好承受一切挨罵的準備了，結果等我真對她坦白的時候，她卻隻有輕輕的一聲“哦”，很平靜的樣子。
真的是夢吧？我不敢置信地反過頭去看杜德躍，隻見他正滿臉興奮地握著一架黑色的小型多功能拍攝機，鏡頭正對著我。見我反過身去，他馬上舉高了拍攝機，笑意更濃了。
黑色的玻璃鏡頭閃著我的影子，杜德躍對著我伸出一跟手指，輕聲叫了起來：“寶貝，擺個POSS——一二三——”“哢！”
我翻著白眼，趕緊把臉撇回來——老天，這果然不是夢……身後那廝繼續在後頭怪模怪樣地叫道：“好了，換個姿勢，咱們再來……”
“叮鈴鈴！”隨下課鈴聲的響起，我拍著桌子站起來，憤怒的叫喊和清脆的鈴聲糾結在一起：“夠了杜德躍，不準你再拍了，難道你不知道拍臉部特寫會醜化我的形象嗎？”
“那有什麼關係，隻要我喜歡就好啊。”杜德躍溫柔的看著我，就在我感動得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時候，他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一個賊兮兮的笑容隨即誕生。“再說了，你本來就長得醜，根本不存在著醜化不醜化！”
我繼續拍著桌子蹬著椅子，扯長著脖子仰起麵龐指著杜德躍的鼻子大罵：“杜德躍你這個流氓！難道你就一定要用與你帥臉不搭的粗魯口氣和我說話嗎？”
杜德躍用衣袖擦拭著小型拍攝機，然後鏡頭對準我，又是“喀嚓”一聲：“你還不是一樣說話和外貌都很粗魯！”——可惡！搶我的台詞！
就在我和杜德躍爭吵的天昏地暗你死我活的時候，我聽到耳邊傳來“轟”的一聲巨響。我和杜德躍同時轉過臉，看見一臉憤怒的歐陽水E還有橫七豎八躺在地上的書。——那些，可都是我林菁的書啊！
當下，我眼睛冒火，把矛頭指向歐陽水E：“歐陽水E！你這個瘋女人，你憑什麼甩我課本？快給我撿起來！”雖然我林菁不是個愛學習的人，雖然我有時還把書墊桌底來著，可那畢竟是我的書啊，我林菁的書啊！她歐陽水E憑什麼來動我的書？
歐陽水E蒼白著一張臉，眼神漫過我，落在杜德躍的臉上。她微啟朱唇，聲音雖然平穩但是卻透著冰霜：“德哥，聽說，你和林菁已經開始戀愛了，是嗎？”
“哈哈～水E子，你的消息還真靈通啊！怎麼前一秒發生的事情，下一秒就已經傳到你耳朵裏去了呢？”杜德躍無所謂的笑笑，說的漫不經心。然後他低下頭，細細把玩著手上的那架拍攝機，看著剛剛為我拍攝的一張態度凶惡的照片，露出一抹溫暖的笑容。
歐陽水E深呼吸了兩次，微閉的眼睛裏有水光湧動：“不行，絕不可以，我要你們分手。德哥，你必須跟她分手。”
“嘿，有熱鬧看了，又是我們班上那三個風雲人物！”——“杜德躍和林菁戀愛了啊？什麼時候的事情？我怎麼不知道？”——“搞不清楚，反正是三角戀……哦不，應該說是四角吧，隔壁班的帥哥徐子捷以前不是林菁的男朋友麼……”本來就吵鬧的教師現在變得更加喧嘩，有很多很多的議論聲紛紛四起。
在那些議論聲中，杜德躍的聲音最有磁性也最突兀，他說話的聲音並不重，可是一字一句都有著它該有的分量：“NO，除非林菁先甩我，要不然我就是死，也絕不會說分手！水E子，你是個很可愛的女孩，可是喜歡我這樣的無賴，對你有什麼好的呢？”
“不要，不要！德哥我不能沒有你，你跟她分手，你快跟她說分手……”歐陽水E閉緊了眼睛，本以為她會像一般失戀的女孩子那樣，流下兩道傷心的清淚，可是她沒有！等她重新睜開眼睛的時候，滿眼寫滿的都是仇恨和絕望。
歐陽水E調轉目光看向我，恨意愈來愈濃……突然，她伸出有著又長又尖指甲的手，朝我細細的脖子掐來，速度之快，防不勝防。
被勒緊了脖子的我感到痛苦感到喘不過氣來，同時我的心裏閃過很多恐懼。這樣的歐陽水E，這樣帶著絕望和撕裂的歐陽水E，我知道她是什麼事情都幹得出來的，也許我真會被當場掐死在這裏……我的手拚命的做著反抗，我抓她的臉，可是怎麼抓也抓不掉她濃烈的仇視。
四周的同學開始驚慌，開始不安，有女孩子在尖叫，還有男聲倒抽氣的聲音，班長已經撒開腳丫子去找老師去了。杜德躍在一旁拚命地去扳歐陽水E的手，臉上的表情誠惶誠恐。也不知道歐陽水E哪來那麼大的力氣，不論杜德躍怎樣努力，始終擺脫不了她那雙糾纏在我脖子上的小手。驚呆了半天的婉路，終於恢複了神智，也趕緊手忙腳亂的加入了杜德躍的行列……可是終究，歐陽水E那雙鐵鉗子一般的手，還是沒有從我的脖子上移開……
我的呼吸越來越不順暢了，掙紮著的手也漸感無力。看著歐陽水E決絕的眼神，冷冽的嘴角，我的心慢慢地往下沉去。我閉上了眼睛，放棄了掙紮……算了，如果真死在這裏，那也是我的命了吧……
“啪！”很清脆的一聲響，然後是杜德躍勃然大怒的聲音：“夠了吧你，你鬧夠了吧？水E子，我是不打女人的，是你讓我破裂了！”
那雙鉗製著我的手突然鬆開了，重新獲得自由的感覺真好，我雙腿一軟跌坐在地上。眨巴眨巴開眼，我看見有很多很多晶瑩的淚水從歐陽水E凜冽的眼睛裏流出，淌過她倔強不服輸的臉龐。
杜德躍彎下腰把我扶起來，一把攬入懷中，他輕輕地對我呢喃：“寶貝你沒事吧？要不要去義務室看看？對不起，都怪我，都怪我……”
歐陽水E捂著臉，放聲大笑，瘋狂詭異的笑容讓人感到害怕感動恐懼，然後她帶著仇視的目光深深地望了我和杜德躍一眼，像是要把我們牢牢記在心裏。最後她顫悠著身子，一步一步地退出了教室。
杜德躍望著教室的玄關口，緊緊地抱緊了懷裏的我：“寶貝，寶貝，為了你，我情願做一個無情的壞男人，我徹底沉淪了……”
“杜德躍？你說的什麼意思？”？我仰起頭看杜德躍，看一臉悲傷的杜德躍，不懂他話裏的含義。難道他不是壞男孩嗎？他不一直都是個壞男孩嗎？望著杜德躍那雙鎖緊的雙眉，我陷入了困惑。
還沒等我來得及問為什麼，我們班學習委員韓少遊就氣喘籲籲地跑了進來，一邊喘著粗氣一邊大叫著：“不好了不好了，我們班歐陽水E要跳樓自殺了！”
杜德躍聽到這話馬上臉色大變，嘴唇都白了。還沒等我反應過來他已經飛快地衝出了教室，身影消失在玄關口。我的腦袋“嗡嗡嗡”響個不停，天哪，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哇啊啊～（oo）我腦袋瓜完全混亂了。
跟著混亂的不止我，還有其他的同學。此時教室裏亂成了一鍋粥，有人提議跑天台上去看看，然後同學們便一窩蜂地往教室外衝。我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心裏難過驚慌得直掉淚。
突然一隻手挽住了我的手臂，讓孤獨害怕的我有了依靠，也增加了勇氣。婉路一邊挽著我往教室外走一邊安慰道：“沒事的沒事的，也許歐陽水E隻是想嚇唬嚇唬杜德躍，別擔心。現在我們快去看看情況，好嗎？”
我張開嘴，抖動了兩次都沒有發出聲，隻好無力的點點頭。上帝啊～請不要再折磨我幼小的心靈啦，這樣的打擊，我受不了～嗚哇啊～
天台上，人山人海，穿著製服的學生掙著搶著探著頭去看熱鬧。
歐陽水E站在天台的邊緣，張開雙手像一隻欲展翅飛翔的大鳥。灰暗的天空黑壓壓的漫過她的頭頂，有凜冽的風吹過，把歐陽水E的白長群吹起，吹成一張漲滿風的白舫。她黑色的中長發在風中飄散開來，像一隻隻瘋狂撕抓著的小手。
杜德躍和幾位老師站在最前麵，離歐陽水E距離最近。杜德躍蒼白的臉，氣弱遊絲的聲音哀求著：“水E子你下來，下來好不好？不要玩了，這樣會出人命的！”
歐陽水E赤著腳裸，在窄窄的防護欄上遊走，單薄的身體在風中搖搖晃晃。然後她笑，大聲笑：“我不要！德哥德哥，你愛我我就跟你下去。你可以愛我嗎？可以嗎？”
杜德躍低下了頭，很久，沒有說話。老師推了推他的肩膀，著急的說：“不管她說什麼，你都要答應，先穩住她的情緒，穩住……”然而，杜德躍卻把目光望向了我這邊，落寞的眼神。
老師急了，又一下一下地去推杜德躍，把杜德躍推得退後了好幾步：“你快說啊，她情緒十分激動，你先穩住她的情緒，一切等她下來再……”
“可是我不能答應她，因為我給不了她任何承諾，所以我不能騙她！”杜德躍一直垂著的頭突然抬起來，對著老師咆哮得就像一頭憤怒的獅子。然後他往我這邊急速地跑來，撥開擁擠的人群拉住了我的手，轉身就走。
“杜德躍，你給我站住……我，我要處分你！”身後傳來老師氣急敗壞的聲音。
“杜德躍……”我掙紮著被杜德躍握緊的手。“別這樣，歐陽水E如果真跳下去了怎麼辦？”
杜德躍烏黑烏黑著一張臉，抖動的嘴唇，但是他緊緊握著我的那隻手始終沒鬆開，他依舊朝天台出口邁著的腳步也沒有停下。他難過又迷茫的看著前方，一字一頓的說：“一切隨她，我們走！”
“杜德躍你站住！”尖利的女叫聲，撕破了灰暗的天空。我迅速扭過頭去，看見歐陽水E一邊大笑一邊流著眼淚。“杜德躍我愛你，水E子愛你，你要記得我永遠都愛你！”然後她頭望後仰去，手張開，學一隻會飛翔的鳥。
我“啊”的一聲尖叫捂住了雙眼，群眾一遍嘩然，人聲鼎沸，有很多很多女生失聲尖叫的聲音相既入耳，久久不息。恐慌，不安，驚詫，難過……這就是所有在場的人的情緒……
歐陽水E，這個美麗可愛如同花一樣燦爛的女孩，在她17歲花一般年華的時候，為了虛幻飄渺的愛情，從7樓高的教學樓天台上像一塊破抹布一樣摔在了結實的水泥地上，匆匆地為她才剛起程的生命畫上不完整的句號。
我驚恐地閉上了眼睛同時也閉上了耳朵，然而殘酷的事實，血一般的事實，還是讓我虛脫般的跪倒在地，從心靈深處湧過來的巨大黑洞讓我喘不過氣。杜德躍伸出手來拉我，冰冷冰冷的手掌，再也沒有往日炙人溫暖的熱度。
老師們開始匆匆往樓下趕，在經過我和杜德躍身邊的時候，一位矮胖的老師停下來，指著杜德躍的鼻子破口大罵：“你這個畜生，你他媽人養的東西！你白受了這麼多年的教育，白浪費了國家那麼多的糧食，你……你敗類！”然後他氣憤地甩動著肥胖的臀部，一晃一晃朝樓下急速跑去。
有些膽子大一點的男生，都“呼啦啦”跟在老師們的屁股後麵下了樓，在經過我和杜德躍身邊的時候朝杜德躍投射出鄙夷和藐視的目光，甚至有同學故意停留在杜德躍旁邊朝地上吐口水！留下來的幾個被嚇壞了的女生在一旁“唧唧歪歪”開來，時不時一句“沒人性”“禽獸”等詆毀杜德躍的話語像一把把利劍朝他射過來！
“杜德躍……”我仰起頭去看杜德躍，看他故意裝作淡然的樣子我更加傷心了，淚水順著我蒼白的臉，一顆一顆，滾滾而下。
“沒事的寶貝，什麼事也沒有，別擔心！你嚇壞了吧？我帶你去義務室……”然後杜德躍彎起身子，攔腰把跪倒在地上的我抱在了懷裏，在身後那些憤怒與不屑的目光下，抱著我一步一步往樓下走去。
“不用，我不用去義務室……”我在杜德躍暖暖的懷裏掙紮著，虛脫般的看著他堅毅的下巴。“杜德躍……我們去看看歐陽水E吧？也許她還沒死，她不可能就這麼死了……你去看看她好不好？”
“死了，她已經死了！”杜德躍仰起了臉龐，讓我看不到他此時臉上的憂傷。
“死了？死了……”我驚恐的睜大了眼睛，口裏不住的重複著這兩個字。“死”……多麼可怕的字眼啊，我真想不到一個那麼年輕張揚的生命，隻在一瞬間就這麼隨風而逝了……生命真的很脆弱，生命，本就脆弱。
“是的，死了！”杜德躍像是回答我又像是回答自己一樣肯定的說，然後他俯視著看我，嘴角扯出一絲牽強的笑容。
我雙腳環繞地圍坐在黃色枯萎的草地上，先前遺失的氣力正在一點一點地注入體中。我看著正雙手抱頭，悠然自得躺在草地上的杜德躍，第N 1次問道：“杜德躍，你真的不去……”
“真的不去！”未等我話說完，杜德躍已經搶先回答了，他態度堅定，毫不妥協。“寶貝你看，那些挑樹的葉子都開始枯黃了，當風吹過的時候落葉歸根，一片片旋轉著飛舞，絕望而又慘烈的美。你說，這是不是它們的宿命呢？”
現在教學樓前可是一遍混亂，人生鼎沸，大老遠的都能聽到救護車“滴答滴答”的呼喚聲。在下了樓，經過那一團黑壓壓的人群的時候，我和杜德躍曾清楚地聽到有老師沉重的惋惜聲——“死了，已經沒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