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1 / 3)

信王定睛一看,竟是郎天涯站在麵前,將君約護在身後,好像自己要傷害君約一樣。信王有些哭笑不得,“你擅闖王府,我若命人拿你,你插翅也難飛,撒什麼野。”

郎天涯橫眉道,“我就知道你恃強淩弱,抓了君約,想逼她交出曼陀解藥。解藥在我身上,你何苦非難她。”

信王冷笑道,“第一,我可不像你,色迷心竅受人蠱惑;第二,你現在充什麼英雄,她受那些苦,到底是誰在為難她?”

郎天涯愣了愣,回頭看了眼君約,君約不言不笑看著他,他又轉過身對著信王,“反正我不能讓她在你這虎狼之地多留一刻,後會無期。”說罷一個飛身,帶著君約出了王府。

信王看著他們離去的身影,閉上眼默默地歎息一聲,他想起君約小時候的模樣,一雙鳳眼,像現在一樣清澈,笑起來眼裏有星光一般,跟在自己和君衡後麵跑著,叫著“哥哥,哥哥。”把荷包掛在自己身上,抱住自己的胳膊說“阿意,我有荷包沒有錢,你要不要給我填滿呀?”

“當然不要啊,我也沒有錢!”

君約拚命地搖著頭,“要的要的,我知道你口是心非,你心裏在等著填滿荷包給我一個大驚喜!阿意真是個好哥哥!驚喜哦!”

“君約,沒有驚喜!我沒有錢填你的荷包!”

“有的有的,你和哥哥好多錢啊!大驚喜!大驚喜!哎,你說什麼?哎呀聽不見呀!什麼?聽不見,算了,我等著驚喜哦!”說完留下自己無奈地坐在地上,她高興地跑開了。那時候他還是她口中的阿意。

可是這麼多年過去了,欲戴王冠,必承其重,他無依無靠,孤立無援,想出頭,就做不了溫潤君子。當年軍功卓著,無論是外擾還是民亂,都靠他強硬地手腕鎮壓下來,邊關屠城,屠殺平民,這些事不是沒有做過,其中當然免不了漏網之魚,來找他報血海深仇。君約對自己的疏離,也源於此。她說自己太像皇上了,她看見他,就看見深深地恐懼。

直到那年秋天,自己邀請殷情和君衡君約去城外賞月,因為殷情的馬車突然壞了,自己就將自己的車攆讓給殷情和君約乘坐,自己和君衡在前麵騎馬先行。誰知道路上遭遇刺客伏擊,誤會自己和君衡是王府侍從,略過自己直奔車攆而去,殷情不會武功,君約那時還太小,待自己和君衡調頭趕到,殷情為保護君約,已被刺成重傷,回府之後未足一個月,就傷重不治,撒手西去了。此後,君衡和君約再未登過信王府的門,君衡同自己在朝堂之上雖然多有見麵,他也並未出聲責怪過自己,可他自己心內愧疚,無顏麵對君衡,再加上他不忍君府再被自己連累,因此自動疏遠了君府。君衡因為殷情的事情,悔恨自己麵對母親的痛苦無能為力,此後就一直用心鑽研醫藥,因此君府之中多藥草。君約引目睹了母親的遇害,深受刺激,自那之後,再也沒有對自己笑過,甚至不願同自己多說一句話。

信王睜開眼,思緒從過往中飄回來,陽光從樹葉縫隙間漏下來,他看著自己的影子,覺得有些陰重,又有些蒼涼。

路上郎天涯和君約並肩走著,誰也不說話。郎天涯看著君約,陪她走過三條街穿過六條巷,終於忍不住開了口,“你有沒有什麼話想對我說?”

君約一雙清澈的眼睛看著他,“說什麼?”

郎天涯踟躕了一下,憂心地看著她,“說你不為人知的辛酸。”

君約心裏顫了顫,這樣一個頑皮愛作弄人的少年,居然心思這麼細致。她定定地看著郎天涯,沒有說話。

郎天涯看她直勾勾地看著自己,一時不明白是自己說對話還是說錯話,有些慌張,趕忙說道,“我隨便說說啊,你千萬別誤會,我是看你不高興,隨便說說而已。”

君約抿嘴偷偷笑了一下,看著他,“不為人知,怎麼就被你知了呢?”

郎天涯聽她這樣說,正經起來,看了一眼君約的眼睛,“我也不知道,我猜的。”

“猜的什麼?”

郎天涯沉默了一會兒,緩緩說道,“猜你一路如何艱辛才到了無憂峰,又付出了怎樣的代價才拿到解藥,歸來後卻隻字未提不想讓我謝你,剛才又被宇文意抓走威逼一番,你堂堂一位豪門千金,無緣無故受這些罪幹什麼。”

君約沒有言語,一言不發繼續向前走去,郎天涯追在後麵,正色道,“你當日救我一命,我無以為報,今時又待我至此,我郎天涯更是銘記於心。”說到這裏,君約突然轉身看著他,麵無表情地問道,“你銘記於心又如何?”郎天涯沒有提防住她轉身,不留神撞在她麵前,看著她那雙清冷的眼睛,大腦一時一片空白,他也不知道銘記於心能幹什麼,好像銘記於心這四個字,的確是虛無縹緲的一句話,並沒有什麼實在用處。

郎天涯瞪大眼睛,有些茫然無措,君約抬起頭看著他的眉眼,繼續問道,“我要你銘記於心幹什麼?”

郎天涯看著她,那雙鳳眼總是既勾人又冷漠,讓人不知道該進還是該遠,他看著她,腦子裏什麼都沒有想,就那樣看著她。

君約看了他一會兒,轉過身,淡淡地說道,“我不用你銘記於心,也不用你報答我。銘記於心有什麼用,始終日子有功,千恩萬謝都忘得掉。我做什麼,都是因為我願意,我救你,我上山,我去信王府,都是因為我願意。”

郎天涯跟在她身後,看著這個倔強又清瘦的背影,突然覺得她很單薄,她是個需要關心,需要愛護的人。郎天涯慢慢伸出手,想握住君約的肩膀,可他伸出去又縮回來,他不是怕她,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變得這麼小心翼翼,他從前並不知道小心翼翼四個字怎麼寫。

“君約。”他終於還是垂下手,在她身後叫了一聲。

君約緩緩回過身,看著站在那裏的郎天涯,“君約,謝謝你。”郎天涯看著她的眼睛,認真說道。

君約微微笑了笑,沒有說話,轉過身繼續往家走去。她不在乎,她是真的不在乎,她不需要感謝,不需要原諒,她不需要這些太容易消失殆盡的東西。

郎天涯看出了君約的不在乎,他有些難過,他並不是為自己難過,他是突然為君約難過,他覺得君約一定為自己受了很多苦,遭了很多罪,可她不想說,她永遠不想說。她不是在等著郎天涯去發現,她是根本不指望郎天涯回報。這不單純是世人說的大仁大義,而是因為她把這個世間看得太涼薄,她不相信人,她不想對別人有期待,她寧願冷清而孤獨地活著。這讓郎天涯很難過,他覺得她很可憐,她出身顯貴,卻沒有流於驕縱,萬千寵愛,卻如此冷眼看人心,為自己求醫一路曲折,卻依然如此冷淡,他甚至覺得她的倔強也很可憐,她本應是個愛撒嬌愛玩兒的小姑娘,可她不是。她從未涉足江湖,卻像個顛簸流離的江湖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