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天敬推了推郎天涯,郎天涯回過神來,看著長天敬,“我後悔那一掌打的太重。”
長天敬安慰她道,“不要緊,並沒有傷及命脈,她中箭在先,受驚在後,你那一掌並不能殺死她。”
郎天涯點點頭,“她剛剛說半月有餘,也許落姬早已棄了此處,我們白跑一趟了。”
二人看了看四周,見的確沒有人,廚房也的確像半月二十天沒生火開灶,臥室裏的桌子上也積了一層薄灰,估計此女沒有撒謊,便找了間臥室扶她躺下,郎天涯替她清理了箭傷,又運功為她調了番氣息,見她沒有大礙,隻是昏迷過去,就掩好門出去了。
過了三炷香的功夫,郎天涯聽見她醒來,敲門進去,見她麵色慘白,唇無血色,突然有些心疼。他走近床前,隔著紗簾問道,“你醒了。”
那女子緩緩點了點頭,郎天涯慢慢說道,“失手傷你,對不住了。”那女子又緩緩搖了搖頭,微弱地說道,“我拿人家銀子,自然要替人家吃這份苦。”
郎天涯覺得有些不忍,疑惑道,“你為什麼來這種地方?”
那女子隔著紗簾苦笑了一聲,“因為這裏給的價錢高。我一個琴妓,錢比尊嚴,比身體,都重要的多。”
郎天涯心裏更加難受了,“你的箭傷我已清理了,內傷也不礙事,若想回去,我們就送你回去。”
“我回哪裏去呢?”那女子輕歎道。
郎天涯哀憐地看著她,“你無處可去嗎?”
那女子輕輕笑了笑,可在郎天涯聽來,那笑比哭要苦澀的多,“我四處飄零,一生所到處,都是陌生的地方。恩客再溫暖的狐衾,也暖不到我身上;舊友再歡喜的重逢,也和我沒相幹。我是一個給人家助興的人,所以即使死在這別苑裏,也沒有人會在意,也許這就是他們找我來的目的。”
郎天涯看著紗簾後朦朦朧朧那張臉,他難過極了,如果是另一張臉說這些話,他並不會這麼難過,可是她和練秋庭太像了,就好像是練秋庭在笑一樣,就好像是練秋庭的眼睛在看著他。他知道這不過是一種幻覺,但是他抑製不住自己的悲傷,他也不想提醒自己這是另一個人,他隻想沉浸在這種虛妄的快樂之中---練秋庭回來了。
他不知道把她送到哪裏去,他甚至發現自己根本不想讓她離開,是的,他想看著她,他想日日夜夜看著她,保護她,他不想離開她,生怕離開以後再回來,就是當日那一幕離別。
可是長天敬不同意他帶她回山穀,他雖然知道這女子不會武功,但不敢相信她全部的話,始終擔心她就是落姬,或是落姬的人。但是他沒有辦法說服郎天涯,他深知如果有一張彌笙的臉出現在自己麵前,自己也是這個樣子。所以他隻能任由郎天涯把她帶回山穀照料,暗地裏時時刻刻提防著她。
但是很快,長天敬就發現任何提防都沒有意義,因為郎天涯完全沉迷在殷情的一顰一笑之中,他甚至已不在乎她是不是落姬,他覺得即便殷情就是落姬,他也願意和她在一起。而且他在殷勤麵前太像一個小孩子了,百依百順,既不像在自己麵前那樣活潑,也不像在君約麵前那樣頑皮,他總是乖乖聽殷情的話。比如她說自己叫殷情,他就相信她是殷情;明天她說自己叫殷恨,他就相信她是殷恨。他被殷情完全控製了。
長天敬為這種局麵很是擔心,他提醒過郎天涯很多次,“你對她的喜歡,究竟是母親?還是女人?”郎天涯總是搖搖頭,“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我隻知道,看見她我就很快樂。我甚至可以不用報仇,就這樣和她回離山去。”
他也的確放棄了報仇,每日最快樂的事就是和殷情一起踩在落葉上,不說話,一直走。殷情看著他笑笑,他看著殷情笑笑,旁人看來像傻子一樣的事情,往往是熱戀中的兩個人最愛做的。信王當然對他很失望,屢次想要勸服他都沒有成功,因為殷情抓住了他最大的軟肋。
長天敬知道,殷情本身並不壞,她除了酷似練秋庭,性格也很像,溫柔體貼,任勞任怨,不管長天敬怎麼試探她,都發現不了問題。但是長天敬最擔心的,就是她沒有問題,她和練秋庭太像了,這種詭異的感覺郎天涯沒有,他有。
他不知道要怎麼樣才能把郎天涯從這迷魂陣之中拉出來,他太了解郎天涯現在的心情了,他不是沒有懷疑過殷情,但是他在努力說服自己她沒有問題,他寧可有一夢就造多一夢,虛妄的快樂,也是快樂。換成是長天敬,也一樣,因為他們都太思念故人,別說這殷情和練秋庭有十分相像,就是隻有三分像,她拉著郎天涯跳懸崖,郎天涯也不會推開她。
沒想到這一天很快就到了。
殷情的傷已痊愈,她同郎天涯說自己要走,郎天涯當然很驚慌,他想她留下來。
“留下來?留多久?十天?一年?還是十年?”殷情看著他問道。
郎天涯殺深情地望著她,握住她的手臂,“當然是一輩子。”
殷情閉上眼,微微笑了笑,睜開眼睛望著他的臉,“一輩子?多少天是一輩子?誰和誰一輩子?你難道會娶我?”
郎天涯愣住了,他看著殷情的眼睛,想了想,重重地點了點頭。
殷情淒淒地笑了,搖搖頭,“你不會娶我。你以為男人和女人的一輩子都是現在這樣嗎,歡聲笑語,琴瑟和諧,相看兩不厭?不會的,很快你就會覺得我沒有那麼善解人意,我也會你有點不解溫柔,我們會越來越疏遠,越來越厭煩,到最後你怨恨我誤了你的好前程,我後悔跟了你圍著鍋台轉。何必如此呢?”殷情一邊說,一邊眼泛起淚光。
郎天涯抬起她的下巴,”你為什麼這樣悲觀,我們不會和他們一樣。”
殷情苦笑著搖搖頭,“一樣的。每對癡男怨女都以為自己不一樣,最後還不是成了最尋常的一對。我一生飄零,從沒有奢望過能夫妻和睦,兒女成群。”
郎天涯趕緊擁住她的肩頭,“為什麼不奢望,你這樣的好女子為什麼不配幸福。你覺得我浪蕩不羈,我偏做個老婆奴給你看。我不讓你走,隻要我活著,你就不會嫁給別人,沒有人會比我更珍惜你,因為我知道失去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