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發現自己站在了懸崖之上。
這正是我最開始順著思緒奔跑而至的那處懸崖。
天已經微微亮起。
遠遠望去,懸崖邊上,還坐著幾個人。
“喂,你說那些東西之間是不是根本不是什麼對立的關係?”
“當然了。我都說了,那是兩個離得近得不能再近的巨人。”
“我現在感覺好多了。”
“你應該不會再想吐了吧?”
“至少我接受自己就是這個樣子了。我想這沒有什麼很丟人的。不,應該說我不再在乎這是否丟人了。他們也掙紮得很痛苦。”
我們已經來到了懸崖邊上。
我輕輕咳嗽了聲,她們轉過頭來。
我媽,我姐,房東大姐,還有陸梨。
她們微笑著揮揮手,衝我們打招呼。
我衝過去,擁抱住了我媽和我姐,陸梨,盡管遲疑了一下,我也擁抱了房東大姐。她們也擁抱了她。
“媽,你也在這。”
我本來想說關於影子的事情,但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我想我不用說,我和我媽就像從未爭吵過那樣理解了彼此。
“你真以為這是你們年輕人的專利嗎?”我媽破天荒地開朗地笑了,“很久我都沒有期待過這麼壯觀的景色了。”
陸梨和我姐兩個人手挽著手,像已經認識了很久的樣子。陸梨穿著一條白色的連衣裙,那裙子一塵不染,把她的膚色襯得更加晶瑩剔透。
“真是磨蹭死啦,我們都等你半天了好嗎?”我姐還是這麼一股子勁頭。
然後她伸出右手,我倆擊了個有些帥氣的掌。我知道她已經看過了回信。
我從兜裏掏出了那枚粉色的珠子:“房東大姐,這是你的珠子,還給你。”
“不用了,你留著就好了。”她的眼神裏,居然出現了柔軟的神色。
“瑉紅,好久不見了。”陸梨輕輕地對著她說道。
她點了點頭,還以一個微笑。
我覺得她有些累了,步履變得更為蹣跚。我攙扶著她一起在房東大姐身邊坐下。
我們六個人就這樣一起坐在懸崖邊上,向著那片開闊的天地望去。
“我現在就在做夢呢,對吧?”
“嗯,你發現了?”
“不然呢?你以為我真傻啊?我隻是一直不舍得談穿而已。”我停頓了一下,“謝謝你。”
“不,應該是我謝謝你。不然死亡真的是件更枯燥無聊的事情了。”
“夢真是個很神奇的東西,不是嗎?”
“當然了。因為無論你在自己的內心中怎樣窺探自己,你做出的永遠都是不同的選擇,你也永遠看不清自己。兩個方向的向量合起來便包括了所有方向。
你和他們兩個人正相反,他們需要用站在自己的心裏才能看清自己,他們不需要外界的眼光。可是你不同,你必須跳脫出來。可是你早已經分裂出無數個自己,纏繞著讓你的眼睛無法看你的臉,你的腦子也無法離開你的腦殼。所以你隻能在夢裏完成這一切。在夢裏你會發現,你和周圍所有人並沒有什麼差別,你們的臉完全可以互換,換過之後稍加熟悉,便可以拿著彼此的身份度過餘下的一生。在夢裏你可以肆意地厭棄自己,你可以得到重生,你可以把你在現實中無法承認的統統承認。這就是為什麼夢是承載痛苦的地方。夢教會了你們很多東西。但是你們就是把夢和現實可以分得太開了。但是這是永遠分不開的。你們醒來之後雖然記得夢中的內容,但卻把這一切都歸到了一個荒誕的國境。雖然今天你發現了夢和現實有著不可分割的關係。但是如果你能早一點看清這一切,你就會比現在提前知道很多,你的周圍所有的人,他們都可以戴著你的麵孔,像你一樣去行走。
但是畢竟這在現實之中是不可能的。所以你還得擁有一張獨特的臉和一個獨特的身份。事實上,知道這一點,不是什麼值得痛哭流涕的事情。你應該感到開心才對。你這一生從未孤獨過,也注定不會孤獨。因為這廣袤的蒼穹下有上億個你在與你一同行走。你對他們不再有仇恨,你可以嚐試著去愛他們。因為對他們的仇恨就是對你自身的仇恨,這仇恨永遠讓你無法厭棄自己,卻隻能讓你們都更加難過。倒不如去愛他們,因為最終這些愛都將落到你自己頭上。雖然你們不需要打招呼,甚至不需要看見彼此,但是你隻需要在心裏知道,他們與你同在,這就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