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到這裏的時候,我又重新讀了一遍剛剛寫的內容,真的比我想象的要好得多。如果我媽看到不知會不會誇我。不知道今天還會不會繼續做這麼古怪的夢。我倒是覺得無所謂,盡管有點可怕,但還是比我的生活有趣得多。我感覺我的腦袋得到了詛咒,變成了一把永遠找不到鎖的鑰匙,就如同我感到那個夢中的老人有十一根手指一樣。
這封信馬上就要寫完了,我的頭疼、胃疼和心髒疼也好了一些。
我剛剛看了眼我好幾年前的通訊錄,第一個號碼是我的手機,第二個號碼是你的手機。當然,這兩個號碼現在大概都已經是空號了。
還是那句話,時間過得很快,對吧?
愛你的表姐
帶著古怪味道的一塊兒看這歪歪扭扭的字體,大概是表姐寫的,可是語言又實在不像。也許是因為我壓根不知道她能寫出什麼語言吧。這封信是什麼時候寫的也是個問號。現在想想,與表姐確實應該有半年左右的時間沒有聯係了。雖然我總覺得最近才聯係過,但那估計是因為我媽總是不失時機地提起她。可是我和表姐經常是半年多才聯係一次,因此我也無法確定這封信的出發日期究竟是前幾天,還是半年前的前幾天,還是一年前的前幾天。但是既無日期也無地址的這麼一封信,倘若不是因為開始的時候說了一聲“小晴”,我大概一定會認為是別人家的表姐寫的。
至於這信的內容也就是夢的內容為何一定要告知我,具體動機和原因我實在無從猜測。在這個貌似與世隔絕的地方,連手機信號都是一種被禁止的侵入。
如果讓我現在離開,我感覺會有什麼東西落在這裏。還不到上去呼吸一口空氣的時間。一會兒,回家的路上再給她去個電話好了。如此莫名其妙的信件。也許表姐夢醒之後的感受和我讀信之後的感受是相通的,正是這種因為預知所產生的相通感讓她覺得有跟我分享的必要。更簡單一點,或許那條花裙子和那個電話號碼讓她覺得我是她夢中的一部分,她的責任便是告知我這個整體。
但是也許表姐不曾知道的是,我也曾看見過那個瞳孔如冰晶一般的女孩兒,戴著她的麵孔,在五光十色的背景前一動不動地站立著,雖然隻是似夢一般的狀態。我的夢與表姐的夢在某一點連結上了,相互佐證之後,營造出了一個可以以假亂真的偽現實。而我的現實也躥進了她的夢裏,檔案室的老爺爺和花裙子,我曾看到過他們的樣子,也思考過他們的存在。表姐現實的局部通過更多東西折射到夢境裏,甚至當她在第二個夢中忘記自己是誰的時候,這個夢仍舊和現實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帶血的床單從一個夢裏飄進另一個夢裏,一個人的夢相互之間也得以聯通。表姐這個意向也多少次地出現在我的夢中,也許現在便是,在過去或是以後。如若沒有現實,那夢境便是現實。如若沒有夢境,那現實也是夢境。
混沌不清的狀態就如同品嚐過苔蘚的流水,辨不清方向,分不清原委。縱使現在一切都像分成兩股的瀑布,顛倒下畫麵,方向又變了樣子。而被如此重待的現實,月圓之夜的果實、勉強觸及的頂峰、碎掉了的堅果、代代相傳的琴瑟之音,又也許隻是一個過去的夢、一個現在的夢或是一個未來的夢;一個山羊胡子大爺的睡眠,一道永遠無法愈合的光的傷口。而夢境,也永遠是千萬個現實的一個集中的影子。心髒在這裏變成了指甲,兩個膝蓋的位置也相互顛倒,但這並不影響從這裏能夠聞到熟悉的味道,能夠從相反的膝蓋中摸索出事物的原貌。而剛剛的思考和綿延下去的想法我在不久之前便在一次對話中聽到過種子開裂的聲音,因此屬於我的便隻是用一盞提燈照亮了被影像磨平了的銅鏡,如同某個時刻編輯而成的畫冊被印上了新的指紋。
這些想法如同從擋風玻璃湧進來的陽光一樣,凝聚成一記鞭子,抽打著我的思緒。這思緒如同脫韁的野馬,一路嘶鳴著奔跑向前。它急匆匆地奔向一處懸崖,在最後關頭刹住了車,沾滿泥土的馬蹄下燃起幾縷黃煙。它沒有調轉方向,而是探出頭去,它看到了它從未享受過的廣袤天地。那滿溢著香甜汁液的長草,那飽滿的朝陽,那充滿渴望與希望的湍急的河流,那成群結隊沐浴在溫暖空氣中同它一樣的野馬。它被眼前的這一切迷住了。這種被廣闊無邊之感所包圍的感覺前所未有。它縱情於這充滿希望與解脫的視野之中。我同我的思想一起站在絕壁之上。我呼吸到了那千回百轉的迷人氣息。我看到了湛藍的天空之上有一個宇航員的微笑,在翻騰的浪花旁看到一個鋼琴家的微笑,在微微顫動的草尖裏看到了一個科學家的微笑,在馬群間的空隙處我看到了一個那所大學的微笑、一個主持人的微笑和一個仍舊朦朧的微笑。